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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初上舞?終上 第13頁

作者︰藤萍

一路之上竟然沒有阻攔,本應有的跟蹤和攔截都沒有出現,這一輛馬車轆轆地到了朱仙鎮,停在了城隍廟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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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封,百桃堂。

施試眉看著聖香進門的樣子,心里其實稍微有些詫異︰這位大少爺今天居然滿身塵土,那一身衣裳雖然華麗,卻片片擦了灰塵瓦礫,就像突然去做了半天腳力。但聖香笑得燦爛,她沒問什麼,只是嫣然一笑,說聿修把人帶出去了。

聖香喘了口氣說︰「阿彌陀佛,那本少爺也要走了。」他對施試眉眨眨眼,「眉娘啊,替我給木頭說再見。」他皺眉拍了拍身上的灰塵,顯然對髒了的衣服很不滿意,轉身就要走。

「聖香。」施試眉從三樓走了下來,緩緩地說,「除了讓他幫你把人帶出開封,你就再沒有別的話說?」她嘴里的「他」,自然說的是聿修。

「沒有。」聖香答得很快,很肯定。

「只要你開口,無論什麼事,他都可以幫你……」施試眉倦倦地道,輕輕捋了下頭發,「甚至容容、六音、則寧他們全部……都會幫你,為什麼你從不開口?」

聖香答非所問︰「則寧……他為什麼回來了?」

則寧被刺配涿州,聖香曾親自去請,他寧願與妻子終老涿州,也不願要榮華富貴,卻為什麼突然回來……還做了廣東路安撫使?

施試眉凝視他的背影,聖香面對門口,背對著她。她答得很簡單︰「那時你失蹤了。」

聖香似乎是笑了,往前要走。施試眉追了一步,「聖香!」她喝了一聲,只追了一步。

「眉娘……如果聿木頭死了,你要怎麼辦?」聖香似乎無可奈何地聞聲停步,站到了門框邊沿,前面便是街道,便是無邊無際的夜。

施試眉默然了一下,「我要比他先死。」

這回答答得蠻橫。聖香又笑了,「那百桃堂呢?」如果施試眉死了,百桃堂數百女子如何生活?

施試眉怔了一下,聖香往前走了,「當然無論什麼事,你們都會幫我,可是除了我,你們都不是一個人……我不要你們幫。」

他的背影沒入夜里,最後一句話說得平淡也平靜,卻很決絕。聖香說話很少說得強硬,但這一句沒有挽回的余地,那是早已下定的決心,不知從多早之前就下定的決心。

施試眉站在門口第一張桌子旁邊,隆冬的寒風吹過,她單薄的衣裳獵獵飄舞,她幾乎是溫柔地苦笑了——無論如何,只要你開口,無論什麼事,他們都會幫你,但是這一次,即使你死也不會開口,他們……卻早已去了。

你要救玉崔嵬,多大的事,大家……怎麼能不知道呢?

即使你不要他們,他們卻又怎能……舍棄你?

聖香走出百桃堂,搖搖晃晃地走在街道上,今夜是除夕,突然間下起雪來,他抬頭望天,有種無言的感覺,竟不知該想些什麼才好。走出南薰門的時候他在門口等了一會兒,約莫三更時分,雪薄薄地下了一層覆滿鞋面,一個人緩步從遠處走來。

身材高大骨骼寬大卻很消瘦,怒發弩張,右手握著一柄古劍出奇長,上刻「燭房」二字。

聖香抬起頭來,來人一雙深目,看人的時候似乎能從人身上看出一個洞來,正是屈指良。只听屈指良長劍一提,倏然架在聖香頸上,「玉崔嵬呢?」

聖香看他衣袍底邊夾雜著泥石和殘雪的地方,那雪在融化,于是屈指良的鞋子和長袍下擺浸透了泥水,看起來稍微有點狼狽。顯然這幾日他徘徊在相府外面,打不定主意是否進去動手,今夜從玉崔嵬出相府,他也追蹤甚久,十分辛苦。玉崔嵬在百桃堂失去行蹤,他卻並不灰心,在城外等候,果然就等到了聖香孤身出城。聖香卻也知道,聞人暖和玉崔嵬這樣出城十分冒險,出府的時候必定有多人盯梢,能否順利月兌身都是未知。他在城門稍微等了一會兒,果然等到了追丟人的屈指良,心里卻是笑了︰這證明玉崔嵬月兌身了。

以屈指良昔日大俠的身份習性,會不自覺地避免去和青樓女子接觸,尤其是有恩客陪伴的青樓女子,這有失身份。玉崔嵬有聞人暖作陪,被聿修帶出去的時候,屈指良真的未曾察覺。

「玉崔嵬人呢?」屈指良見聖香不答,手腕一緊,劍刃在聖香頸上壓出細細的一道血痕,一滴鮮血沿著劍刃蜿蜒而下。

「喂。」聖香右手一抬,隔著袖子握住那柄劍。

這柄劍殺了畢秋寒,那一天的景象歷歷在目,他記得清清楚楚。只听聖香說︰「除了殺人,你還會什麼?」

屈指良收回了劍,拄劍而立,冷冷地道︰「他人呢?」

聖香拍了拍袖子,在屈指良的視線威儀之下站得筆直,「屈指良,說真的,論比武打架,你可以算天下第一,本少爺最多算天下第九十九,但是本少爺看不起你。」他答非所問,但字正腔圓,擲地有聲。

屈指良沒動怒色,乍一看,這個男人嚴厲正直依舊,沒有絲毫惡念。

要練到如屈指良這般武功,非數十年的忍耐、毅力、不屈、勤奮、刻苦不行,如果他不是受制于人,單憑這一份堅忍不屈就足以受人尊敬。只听聖香說了那句「本少爺看不起你」之後又揚眉大聲說︰「一個大男人受制于人,只知道言听計從不思反抗,殺人放火竟然能心安理得道貌岸然,你根本就是只帶著英雄面具的瘋狗!不管你是為了什麼,你有沒有想過——從你害死第一個人開始,你已經被你自己毀得面目全非,踐踏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你想過值得嗎?值得嗎?值得嗎?」他指著屈指良的鼻子怒吼,喘息未止,胸口的痛重新泛濫起來,心情卻很快意,想到了許許多多的東西,像潮水那樣洶涌。

屈指良漸漸被他一句一句激起了怒意,听到他那一口氣三聲「值得嗎」,終于忍不住月兌口而出︰「你根本什麼都不懂,他——」

一言出口方驚覺自己失控,聖吞已然抓住他的話柄,「他是誰?」

三個字一問,屈指良竟而張口結舌不知如何回答,聖香的反應何等敏捷,大聲說︰「就算你殺了玉崔嵬,你也救不了他是不是?為了他你要殺人殺到什麼時候才夠?換了我是他,我早就——」他還沒說出來「我早就自殺了」,屈指良的神色竟起了一層奇異的變化,變得極度惶恐不安,臉色蒼白。聖香頓了一頓沒把「我早就自殺了」說出來,氣氛就這麼僵著,過了好一會兒,聖香的語氣放緩了︰「他還活著嗎?」

屈指良僵硬著表情,突然厲聲問︰「玉崔嵬呢?」

聖香也大聲反問︰「他還活著嗎?」

兩人僵持地對視著,就如一對敵意十足的公牛,聖香喘息了幾聲,他有一種奇異的預感,覺得這場角力他會贏,「他——還——活——著——嗎?」他一字一字地問。

屈指良握劍的手在顫抖,突然一聲厲嘯,轉身疾掠而去,在雪地上剎那間變成一個黑點,去得快得駭人。

「啪」的一聲,聖香一下子坐到地上,他根本不知道「他」是什麼東西,是男是女是貓是狗……他賭了一把,結果贏了。他今夜顯得很殘忍,因為他先受了傷……如今發泄過了,卻覺得很索然,他能夠體會——屈指良被他刺傷得痛苦,被他逼得恐懼,但為了能救大玉,他非逼走屈指良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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