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崔嵬突然回過神來,一把推開聖香,近乎有些老羞成怒,「誰讓你救我……」
聖香一手撐地,河水順著他錦繡的衣袖浸濕了沙土,他才像見了鬼一樣回瞪玉崔嵬,「你又沒通知我說你要自殺,否則我當然不會救你……咳咳……」他咳嗽起來,咕噥了一聲,「而且……」
玉崔嵬反問︰「而且?」
「而且——我救不了第一個,至少不想有第二個。」聖香用衣袖掩口咳嗽,咳了好一陣——他剛才嗆到水了。
第一個?誰?玉崔嵬緩緩站起來看著已經趕來的人群,突然問︰「你在說——畢秋寒?」
聖香臉色蒼白,只是笑笑,沒有回答。
正在這時,上玄也從河中起來,鱷魚在河里卻不大咬人,也許感覺到這群人不好對付,緩緩退去。
「聖香,聖香……」上玄濕淋淋地奔到聖香身邊,臉色竟然有些驚恐,「你……你沒事吧?」
聖香有氣無力地往他身上靠,微微閉上眼楮推了他一下,低聲說︰「你去找……岐陽……來救我……」
上玄一把抓住他的手,聖香的手無力地下滑,眾人臉色大變,「聖香!」
等聖香醒來的時候,看到的是一張婉約溫柔的少女面孔,那少女長發披肩不梳發髻,一身淡黃衣裳,十分秀雅祥和的模樣。她和劉妓都長得縴秀,但她有股淡淡的稚氣,看起來分外安然,沒有絲毫侵略感。
看見聖香睜開眼楮,黃衣少女笑了,說話都很溫柔,聲如其人,「不要動。」
聖香大感興趣地看著她,過了一會兒喃喃自語︰「我听說江湖大俠受重傷以後醒來都是會看見美女的,傳說果然是真的,阿彌陀佛……」
黃衣少女「撲哧」一笑,「我可不是會救英雄好漢的江湖俠女,我是被你救出來的落難女子。」她指了指身邊的小丫頭,「不記得了嗎?她是唐兒,我是唐兒的小姐。」
聖香恍然,「原來你就是躺在船里差點害死大玉和本少爺的那個死丫頭!」
唐兒卻有些不滿了,「我家姑娘……」她一句話沒說完,黃衣少女在她肩上輕輕敲了一下,「不許對聖香少爺無禮。」
唐兒有些委屈,「本來姑娘就是……」
「上玄——上玄啊——」聖香突然大叫起來。
坐在一邊的上玄嚇了一跳,陡然趕了過來,「怎麼了?」
聖香如願以償地看到他緊張的表情,笑吟吟地指了指黃衣少女,「她是誰?」
上玄一滯,聖香胡鬧搗蛋整人的脾氣死也不改,「這位姑娘復姓聞人,單名一個暖字。」
「聞人暖?」聖香對黃衣少女吐了吐舌頭,「死丫頭!」
唐兒一臉憤憤不平,聞人暖卻不以為忤,也對聖香小小地吐了吐舌頭。
這時其實距離聖香力竭昏厥之後不久,眾人撤離了河岸,清理了一片草地,搭了幾個窩棚,聖香就躺在其中一個芭蕉葉窩棚之下。黃衣少女聞人暖按住聖香不讓他動,手指按到他胸口一個地方,再按到另一個地方,沉吟了起來。
上玄有些緊張,「聞人姑娘,聖香他……」
聞人暖笑得十分溫暖祥和,「我也不是大夫,只是他心口這里的血不是從這里流出來,而是從這里……」她的手指從聖香胸口左邊一個地方移到右邊另一個地方,「這里流入身體,太累了就會昏倒的。」
聖香怔了一下,睜大眼楮看著聞人暖,卻見她的手指點在自己胸口。「而我的血也不是從這里出來,」她點向肺脈,「而是從這里出來。」
上玄輕咳了一聲,「聖香,聞人姑娘也是心脈不好,她身上還有些藥,你也吃一點吧?」
聖香瞪大眼楮,「話可以亂說,飯不能亂吃,飯都不能亂吃,那藥當然就更……」看著上玄漸漸變冷的臉色,他算算現在自己處于劣勢,咕噥了一聲沒說下去。
聞人暖將一枚藥丸放在聖香眼前,聖香乖乖吃了下去,聞人暖看著他心不甘情不願的樣子,覺得他很好笑,這麼大的人了還怕吃藥,而且似乎對需要吃藥十分不滿的樣子。
上玄凝視著聖香,一直到看到他臉色變得好些才轉身走開。聖香看著聞人暖,聞人暖看著聖香,突然兩人相視一笑,都笑得十分愉快。唐兒滿月復疑惑地看著她家姑娘,姑娘的病按公子說,那可是會死的。公子放手讓姑娘出來游山玩水,是因為大夫說姑娘活不過幾個月了。聖香少爺如果和姑娘是一樣的病,那豈不是也……也是會病死的……那……那……有什麼好笑的?
「再躺半個時辰,然後喝一點魚湯,到晚上大概就沒事了。」聞人暖微笑著說,說著站了起來,「唐兒,我們到那邊采蘑菇。」
「姑娘啊,那里哪有什麼蘑菇?就算采了蘑菇怎麼知道有沒有毒啊?要是有毒,公子豈不是要剝了我的皮……也不好端端坐著……」唐兒一邊埋怨一邊跟著聞人暖往樹林那邊走。
聖香半坐起來看聞人暖慢慢走開的背影,展顏一笑,左心口的血液由肺脈流出,隨時都可能死掉的丫頭啊。這時有人走到他身邊,聖香一抬頭,笑吟吟地看著金丹道長關切地看著他。
「施主……」金丹道長開口。
「停!」聖香打住,斬釘截鐵地道,「本少爺叫聖香,行不改名、坐不改姓……」
金丹道長只得輕咳一聲,改口︰「聖香,身體可好些了?」
聖香笑眯眯地看著他,「好了。」說著他伸了個懶腰,跳起身來的時候看見玉崔嵬一個人坐在高高的樹梢上,不知道想些什麼,伸手招呼︰「大玉,本少爺起床了,走啦走啦。」
玉崔嵬回過神來,目光有些奇異,幽幽地說︰「翻過這兩座山就是大明山了,真快。」
聖香招手笑,「快下來,本少爺有件好事告訴你。」
玉崔嵬含笑下來,風度翩翩,「什麼事?」
聖香悄聲說︰「等咱們到了蒼梧,本少爺送你一件翠鳥毛兒織錦裙,穿出來嚇死這些老狐狸。」
他這一傾身,雖然是滿身泥土青草的味道,玉崔嵬還能從他身上聞到根深蒂固的淡淡糕點甜香,可以想象這位少爺平日的奢侈生活。他仰天大笑,「只要你送我,難道我還不敢穿?」
「啪」的一聲,聖香把濕淋淋的折扇打開,揮著糊成一團的一行墨漬,他笑眯眯地一折扇敲在玉崔嵬肩頭,「就這麼說定了,本少爺是你救命恩人,滴水之恩就要涌泉相報,救命之恩天下最大,所以以後本少爺要你做什麼你就要做什麼,不得有意見。」
旁人只見他倆嘀嘀咕咕,玉崔嵬一聲長笑,聖香滿臉得意,怎知是在商量這種好事,不免都是一肚子好奇。經過鱷魚河一段的驚險,大家對聖香油然生一股敬佩之意,臨危不懼舍身救人,這位少爺公子的確有讓人傾心的地方,然而玉崔嵬涉險救人也讓大家十分傾慕。原本不大服氣的一些老人漸漸被這些年輕人感染,開始對玉崔嵬的領袖地位有些心服,微微點頭。
聞人暖看聖香精力旺盛地拉著玉崔嵬嘀嘀咕咕的身影,搖了搖頭。這位少爺真是……讓她佩服得很。托腮看著聖香的背影,她和唐兒遙遙坐在距離人群幾丈外的地方,靜靜地看著眾人,嘴角帶著溫暖的微笑。
眾人再休息了一會兒,緩緩往北走,到了天色漸暗的時候已經翻過兩座大山,到了大明山底。這個時候姜臣明的殘兵已經退去多日,眾人打听了一下,才知道祭血會風流雲散,李夫人落入姜臣明之手,李侍御落入宛郁月旦之手,已然一敗涂地。但玉崔嵬含笑望著山頂,祭血會的確已經不復存在,但是冷琢玉人呢?唐天書和他龐大的寶藏又在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