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反抗,他也任店小二抱住他的腰,沒有把他震飛出去。
想尋死嗎?
答案是︰不是。
正在劍勢暴漲無可抵擋的時候,它停了,就停在藍衫人的眉心,只差那麼玄乎其玄的一線,接著床上一陣咳嗽,南歌問︰「你是誰?」
他問得有氣無力,听見的人萬萬想不到這個好像病得神志不清的人方才能刺出那樣清拔清醒、一擊無回的一劍!能出劍出得那麼自負那麼霸氣!
「好劍。」藍衫人只目注南歌手里直指他眉心的劍尖,「好一劍‘錢塘江水浙江潮’!」
南歌燒得半昏半醒,懨懨地問,「你是誰?這一劍……咳咳……不是南家子弟決不外傳……咳咳,你怎麼可能會知道?」
「他是你家表妹的小舅子的老婆的大哥收的干兒子的孫子的女兒的外甥。」方才震開的窗口探出一個頭來,那俏生生的「香兒」笑吟吟地說。
「那是什麼東西?」南歌的大腦完全不能思考。
「笨!」聖香白了他一眼,「總而言之,他肯定是你家親戚。」
畢秋寒听到這一句,放開藍衫人的手腕,自去調理他自己亂七八糟的真氣。卻已經忘了從什麼時候開始,只要聖香一開口一接話,他就放棄自己是保護人的自覺了。只要引起這位大少爺的興趣,任何事都會很容易變好的,下意識里他這麼覺得。
「我姓藍。」藍衫人終于開口,「碧碧是我的義弟。」他言簡意賅,就是說聖香猜錯了,他不是南家的親感,而是南碧碧的朋友。
南歌卻很少听見有人把他風流一時的爹叫做「碧碧」,呆了一呆,「爹的大哥?」
藍霖龍點了點頭,「我此來君山就是來找你的。」他的話很少,但句句語出驚人,「碧碧托付我一件東西,我本不想給你,但近來報仇之說鬧得沸沸揚揚,我很擔心。」他也不解釋他在擔心些什麼,自懷里抽出一封信,徑直塞入南歌懷里,「這是笑姬寫給碧碧的信。」
南歌又是一呆,他自小就未見過父親,對仇人也沒有多少怨恨,卻突然有一天一個人自稱是他爹的義兄,塞給他這樣一個距離仇人真面目很近的東西,一時之間他竟不知如何回答。
畢秋寒的眼楮卻亮了,如果這信是真的,那麼距離揭開那位神秘笑姬的真面目就不會多遠了,四門的血案也就有眉目,也就可以阻止李陵宴盲目的屠殺了!
「碧碧很討厭拿刀弄劍,我想他不會高興你為他報仇的。」藍霖龍說,拿起他的五環大砍刀轉過了身子,「他一貫只喜歡美人。」
「等—等,藍伯伯。」南歌拿著那封信,「我爹生前究竟是怎麼樣的一個人?」
藍霖龍沒有回頭,淡淡地拿刀走了,「一個好人。」
他居然就這樣走了。
南歌望著他走的方向呆了半響,「他怕我要報仇,特地送信給我,真是個奇怪的人。」
「他奇怪是他家的事情。」床前陡然一陣風,他手里一涼,聖香已經截走了他手里的信,「讓我來看看這情書寫的是什麼,奇貨可居……」他當真三下兩下撕開了信封,攤開那封信看了起來。
「信中說些什麼?可有說笑姬是何方人士?她曾和哪些人交往密切?」畢秋寒忍不住問。
聖香給他一個鬼臉,「又不是相親報生辰八字,誰在情書里寫這些?我念給你听。」他清清嗓子,大聲地念起來,「字付碧弟親啟,姐離弟日久,思念益切……」
畢秋寒听了—句便臉上泛紅,「好了好了,前輩的隱私你怎可這樣大聲嚷嚷……」
「下面還有更肉麻的你要不要听?什麼弟愛姐之情姐深感愧疚,但弟乃有家室之人……」聖香故意大聲念。
「聖香!」畢秋寒皺眉。
聖香得意地笑,突然撕破那封信一口咬在嘴巴里。
畢秋寒大駭,「你干什麼?快——」
「快什麼?」聖香笑眯眯地咬著那封信問他,「快吐出采?行啊。」他把被他撕破、一口塞在嘴里的信吐出來放在手心里,「如果這樣都是口水牙印、破破爛爛的信你也要,我就還給你。」他果真很「大方」地把那團東西遞給畢秋寒。
「你干嗎撕破它?如果真要找殺死四位前輩的真凶,這信是重要線索!」畢秋寒大駭之後繼而大怒,「再說這也是南兄的東西,你怎可隨便撕破前輩遺物?」
聖香笑吟吟地看著他,「可是我已經撕破了。」他還皺皺鼻子,「我本來想把它吃下去的,但是這東西實在不是人吃的,只好咬一咬了事。」
「你……」畢秋寒被他氣得說不出話來,一時竟然不知道該怎麼發火。
「反正這個東西很重要啊。」聖香搖了搖手里那團惡心的「遺物」,「你,還有你,都很想知道內容對不對?」他指了指畢秋寒,又指了指南歜,「現在世上只有本少爺我知道它到底說了些什麼。」
「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畢秋寒一股怒氣冒了上來,「你在要挾我?」
聖香笑嘻嘻地歪著頭看著他,「對啊,能同時要挾小畢和阿南是多麼奇貨可居的機會,我當然不會錯過。」
「聖香!」畢秋寒怒氣迸發,「砰」的一聲一掌拍案,幸好他重傷在身沒打破桌子,只把木桌打得晃了一晃。
「不許生氣。」聖香笑眯眯地一根手指在他面前搖了搖,「第一,你有把柄在我手上;第二,你生氣我就不告訴你信的內容;第三,你在這里吃我的用我的,所以至少不可以對我發火和我生氣。」
他居然還振振有詞,仿佛好像生氣全是畢秋寒個人的錯。畢秋寒又是怒極又是苦笑,只得雙目一閉,不理這位一派胡鬧的大少爺。
「聖香,你是故意的嗎?」南歌並沒有生氣,只是懨懨地問。
聖香轉過身對著他吐舌頭,「我當然是故意的。」
南歌目不轉楮地看著聖香的眼楮,那雙漂亮得完美無缺的眼楮……「你為什麼總是這樣笑?」他喃喃地道,突然仰身躺了下去,繼續昏睡。
他這麼一躺嚇了聖香和畢秋寒一跳,過去試了試溫度。南歌的熱度已經漸漸退了,只要好好睡上幾天,很快就會好的。
「藍兄進去這許久了,怎地沒有消息?」外邊的清和道長幾人等得不耐,進去的藍霖龍卻始終沒有消息,竟似一腳蹈入後院廂房就憑空消失了一般。銅頭陀煩躁不安,不停地喃喃自語罵罵咧咧,也不知低聲在罵些什麼,終于清和道長忍耐不住,「我們進去看看藍兄究竟出了什麼事。」
這時一位店伙計提著打翻的茶壺神色驚慌地走出內院,傅觀與清和道長對視一眼,銅頭陀卻沒他們好耐心,一捉他的六十斤月牙鏟向那店伙計走去。
「殺人了——」
不料那店伙計一見銅頭陀凶神惡煞一般向他走去,嚇得魂飛魄散,失聲尖叫一聲,「當啷」丟下茶壺就往外逃。跨過門檻時一跤絆倒,摔了個鼻青臉腫。
店內人听他大叫一聲「殺人了」都亂了起來,膽小的往外就走,膽大的聚在一起往里張望,看著熱鬧,議論紛紛。
銅頭陀見他如此驚慌,一下確信無疑,那房內的女人肯定不是好東西,藍霖龍必然出事了!他大叫︰「老道,我饒不了祭血會的人,他媽的姓李的莫名其妙要報仇見人就殺,他當他爹是給滿江湖合謀害死的?徒勞傷了這許多無辜之人,頭陀要殺他幾個姓李的手下降降火氣,老道你走遠些,省得傷了你那好生之德!讓開了!」他一提月牙鏟,大步往內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