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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大家七嘴八舌之間,翁老六已經起錨下航。這艘船已然成了祭血會的目標,雖說本在意料之中——畢秋寒正是希望通過南歌引來祭血會的人,從而找到說服或者制服李陵宴的機會——但如此頻繁激烈的明襲暗殺、挑撥離間委實令人心驚。李陵宴殺性之大、之凶出乎畢秋寒的意料,但讓李陵宴把目標集中在自己一船人身上,總比他在江湖中濫殺無辜的好。船行下移,隨水東行,畢秋寒劍眉深蹙,心中盤算不定。
「阿宛,」也許是嫌「下蛋的」太拗口,聖香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叫宛郁月旦「阿宛」。他一點沒覺得自己一船人要被「趕盡殺絕」是件多了不起的事,興致勃勃地拿著翁老六剛才做的釣竿,對宛郁月旦招手,「我們來釣魚好不好?」
「好啊。」宛郁月旦分明什麼也瞧不清楚,他卻握著聖香塞給他的釣竿,聖香在魚鉤上掛了塊火腿肉,宣布︰「放線!」
宛郁月旦一揚手,餌頭遠遠地飛入離船很遠的江水中。如果他揚出去的不是一塊火腿肉,也許翁老六還會感慨他這一下姿勢猶如老手,但現在他只有苦笑的份。
畢秋寒轉過頭去不看他們胡鬧,長長地嘆了口氣,他委實不知道究竟要說些什麼好。
這兩個人哪里像剛剛受到一次伏擊的人?南歌好笑,斜眼瞅著地上睡得四腳朝天的大胖灰兔子,他輕哼了一聲,他們以為是在釣這只酒肉兔子嗎?釣魚用火腿?
「哇——」船邊的兩個人「嘩」地叫起來,接著一陣笑聲,聖香哇哇地叫︰「釣到了,釣到了——」
畢秋寒微微一怔,他才不信從來沒釣過魚的聖香和宛郁月旦能這麼快釣到魚,轉頭看去,只听聖香繼續叫︰「釣到一只烏龜!」
烏龜?畢秋寒愕然,只見翁老六和南歌都趕過去看,嘖嘖稱奇。只見魚線上亂七八糟地打著一團結,一只巴掌大的烏龜因為一只腳掌的爪勾不幸鉤到了亂七八糟的魚線,縮回龜殼的時候連魚線都拉了回去,所以才讓宛郁月旦「釣」了上來。
這也算「釣」?這分明是宛郁月旦甩勾的技術太差,把魚線甩出了一團死結,竟然「釣」到一只烏龜。南歌和翁老六面面相覷,忍不住大笑,「哈哈哈——」
嘿!謗本是那只烏龜今天走霉運遇到煞星,這樣都能被「釣」出來?畢秋寒又轉過頭裝做什麼也沒看見,心下懊惱,分明大家都身在險境,但只要有聖香這個活寶在,就什麼都好像很不在乎?
一船漸漸東去,影影綽綽之間,遙遙地尾隨著另一艘小船。
「他們在笑什麼?」船里一位頭挽雙髻的小丫頭支頷感興趣地問。
船頭打坐的長發女子赫然就是蕭靖靖,她鐵青著臉不答。
「他們都快要死光了,還有什麼好笑的?」小丫頭自言自語,「會主很快就會殺了他們的。」她轉過目光鄙夷地看著蕭靖靖,惋惜地搖了搖頭,「听說你是個很厲害很有手段的女人,依我看實在不怎麼樣,居然讓不會武功的人給打成重傷。」
蕭靖靖閉著眼楮,生硬地道︰「那是我大意,下次我一定能殺了他們一兩個。」
「沒有下次了。」小丫頭惋惜地搖了搖頭,「會主不會原諒你的。」
蕭靖靖臉上陡然升起一陣恐懼之色,「杏杏——」
杏杏伸出如玉的手指按住嘴唇,「噓——叫姑姑也沒有用。你不要求我,我很心軟,但是你那玉郎君會主是不會還給你的。」她一臉惋惜,「你自己從這里跳下去吧,你不會游泳對不對?受了這麼重的傷,輕功也施展不出來吧?不要我搞錯了,會主要生氣的。」
「我……我至少殺了範農兒,你怎能說我一點用沒有?」蕭靖靖臉色慘白,猛地站了起來。
杏杏吐了吐舌頭,「不好意思了,那範農兒是我說要殺的,不是會主說的。」她繼續笑得天真無邪,「反正你那輕功也已經教給會主哥哥了,留著你會主哥哥會生氣的。」
「你這蛇蠍……」蕭靖靖一句厲罵還沒有罵全,突然她頸邊傳來「撲」的一聲響,她全無預兆地倒了下去——雙目大睜,死不瞑目!
「和她說這麼多干什麼?」一個低沉磁性的嗓子在蕭靖靖的尸體邊響起,「叫她下水,難道你想放她一條生路嗎?杏杏。」
杏杏又吐了吐舌頭,笑意盎然,「怎麼會呢?會主哥哥。」
一掌劈死蕭靖靖的是一位白衣男子,莫約二十七八,樣子長得頗為俊俏,他對杏杏露齒一笑,「是陵宴要你叫我‘會主哥哥’的?」
杏杏想了想,「是我自己叫的。」她還沒說完,那白衣男子已輕輕撥開她額前的發絲,柔聲道︰「叫我侍御吧,像你這樣的人跟在陵宴身邊當真是可惜了。」
「會主哥哥是想引誘我嗎?」杏杏眼也不眨一下,支頜微笑,「杏杏還小呢,而且——杏杏喜歡會主,不喜歡會主哥哥。」她莫約十六七歲,活月兌月兌天真俏麗的一個小丫頭,但行事說話之老辣狠毒委實讓人心驚。「他有什麼好?」李侍御正是祭血會會主李陵宴的親生大哥,他的手從杏杏額前滑下,緩緩握住了她的脖子,緩緩地握緊,「為什麼每個人都覺得我不如他?」
杏杏並不驚慌,也不生氣,笑意盈盈地說︰「那我就不知道了。」
「他有什麼好?他帶著你為非作歹,教你害人,你不恨他嗎?」李侍御冷冷地看著杏杏,「他是一只狐狸,你是一只蠍子。」
「那會主哥哥就是一只老虎。」杏杏笑得更燦爛,雙手托著自己的下巴,「我們都是會咬人的。」
李侍御冷冷地看著她,慢慢放開了手。
遙遙的大船上不斷傳來笑聲。
「他們究竟有什麼好笑的呢?」杏杏轉過頭感興趣地望著那艘船,「經常听見他們在笑,被人追殺就是這麼好笑的事嗎?」
「他們都是名門正派的好人,當然和我們不一樣。」
「嗯,他們是好人,我們是壞人。」杏杏輕輕嘆了口氣,低聲說︰「也許……好人總是比壞人人快活些。」
「陵宴的意思是希望他們在進洞庭之前就死,對不對?」李侍御轉移話題。
「當然,會主要他們全部都死,一個也不能留。」杏杏眼楮也不眨一下,「他們全都是很討厭的人。」
船行向東,然後南下,距離君山只剩下一日路程。
聖香從丞相府出來也已經三天了。
此時剛剛到入夜時分,南歌和畢秋寒在船尾似乎在討論著哪一門武功,翁老六正在艙里燒魚。
一只烏龜在甲板上爬著爬著,烏龜殼敲得甲板 作響,它一爬近船舷,那只大胖兔子就會咬住它的尾巴把它拉回來——這是只笨烏龜,它不會收起尾巴。
宛郁月旦在晾衣服。他看不見,又是碧落宮的宮主,但是他晾衣服卻晾得很好。
他像做什麼事都能做到恰到好處,比如說釣魚,即使他甩錯了竿他也能釣上一只烏龜來。
「阿宛,你有沒有做過沒有風度的事?」聖香自然是什麼事也不做的,他換了一套鵝黃色的緩袍,趴在甲板上支頷,也不在乎他價值連城的衣裳被他隨隨便便毀了。
宛郁月旦晾好衣服,收起收下干衣服的盆子,模索著把衣服疊好,「沒有。」
聖香感興趣地看著他,「如果我現在用繩子把你絆倒,你會怎麼樣?」他眼楮瞅著宛郁月旦腳邊的晾衣繩,確確實實打著不好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