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也許真的喜歡吧?還是喜歡過?」
「織橋和我在一起,你不難過嗎?」
「……」孝榆枕著頭看高樓大廈旁邊因為陰天而顯得像個咸鴨蛋黃的太陽,「難過,但是有什麼用呢?我難過了你們會分手嗎?還是因為我難過了,你們在一起就錯了?沒有那種道理,不管織橋怎麼想,既然他選擇和你在一起,最應該的事就是繼續和你開開心心地在一起,沒有什麼復雜的道理。」她笑笑,「既然已經發生過那麼多事,經過了那麼多年,很多事都已經不能重來,我難過不難過,或者究竟是不是真的愛織橋,又怎麼樣呢?」
「因為已經發生過很多事,經過很多年,感情就比不過現實……」朗兒輕輕地說,「听起來很傷感,孝榆,你恨我嗎?」她的影子在陰天的太陽里淡淡的,也斜斜的。
「為什麼要恨你呢?」孝榆笑了起來,一手圈住朗兒的脖子,凝視著眼前的高樓大廈,「別傻了,我嫉妒你,真的。但是不恨你,恨你什麼啊?不要用這麼嚴重的詞好不好?」她笑得很燦爛,「我還沒有听過真的有人說‘恨你’什麼的說得這麼認真呢。」
真是個……很奇怪的女孩。不知道為什麼,朗兒淡淡地笑了,和孝榆在一起的感覺真好,她開始漸漸地了解,為什麼織橋會愛她愛了那麼多年一直沒有明白,因為孝榆給人的感覺太自然,就像什麼都是理所當然的一樣。和她在一起很開心,會帶走別人不開心的感覺,「孝榆,如果我說——」朗兒反手握住孝榆圈住她脖子的手,「如果我說織橋他是愛你的,一直都在愛你,你會怎麼樣?如果即使發生過這麼多事經歷過這麼多年,他還是在愛你……」
「那家伙已經不是孩子了,」孝榆的眼色很寂寞,雖然說得並不感慨,「二十六歲的男人應該對自己的行為負責,不管他怎麼想,他應該給你幸福,不是嗎?」她接著笑,「上大學的時候我幫他挑過好多女朋友,那時候太年輕可以輕率,但對于朗兒,我相信織橋不是輕率的、」她正色看朗兒,「我相信讓織橋考慮結婚的女人,絕對是好女人。」
朗兒用力掐了她一把,狠狠的,讓孝榆很愕然,她一下縮回圈住朗兒脖子的手,大惑不解地看著她︰「干什麼啊?我又沒有說錯什麼。」
「可以讓織橋不知不覺愛了那麼多年的女人,又是什麼樣的女人?」朗兒回頭望著孝榆的眼神很艷,有一種淒涼的明艷和決意的溫柔,「他不愛我,我要學會拋棄他,我才能幸福。孝榆,我不騙你,他一直都在愛你,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在愛你。」
她說完了掉頭就走,走出去十步了才听見孝榆的聲音︰「但是他……」
「我們從來沒有上過床。」朗兒挺直背直白地說,「我相信他和誰都沒有過,他只是……習慣了不能沒有人照顧而找了一個女人陪他,我們之間什麼也沒有,他是……他只是個很任性的孩子,總是覺得自己是最重要的而已……」輕聲說完最後一句,她微微一笑,徑直往前走。
「喂!」孝榆莫名其妙地看著她的背影,「什麼啊……誰問你們有沒有上床……你有病啊?」
「我不和你爭了,不愛我的男人我不要!」朗兒低頭驟然說了一句,「他愛你他不愛我!」說完了她踩著高跟鞋往前跑,很快跑過了街角,頭發和背影都消失在孝榆眼里。
孝榆一直沒有把那句「織橋他愛你,他一直都在愛你」理解清楚反應過來,在她心里沒相信過這種事,等她終于領會過來這是件什麼奇怪的事之後,驟然見街角那邊一聲震天的剎車聲,腦子里還停頓著「他愛你他不愛我」的朗兒的聲音,突然街角尖叫聲四起,一個女人摔了出來,倒在地上,一輛公車緊急剎車露出半個車身在街角,那個女人——孝榆狂呆了一下——腦子里就想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倒霉的女人?
「朗兒——」她大叫一聲追了過去。
「急診!車禍……」
市立醫院里面護士們拉著急行的車床,飛快往急診室跑,車床上的女人滿頭鮮血生死不明,殷紅的鮮血白色的車床,只讓人覺得慘艷無比。
孝榆追著那車床,一直到被護士攔在門外,呆呆地看著緊閉的門。她滿心都是荒謬的感覺,怎麼會有這麼倒霉的女人?跟了一個白痴變態這麼久,到頭來發現他愛著別人,決定瀟灑地走掉的時候遇到車禍,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倒霉的女人?呆了好一會兒,她突然有些鼻酸,其實朗兒真的很無辜,一股無名火起,為什麼男人可以招惹了女人之後,號稱不愛就可以不負責任地走掉?又為什麼女人總是心甘情願被心愛的男人騙,苦苦地付出然後痴痴地分手?織橋那變態,他知不知道——不管他是不是無意的,他知不知道他有多傷人啊?孝榆狠狠地砸了牆壁一拳,欠揍的男人!
很快車床從急診室推出釆,她追上去,「她怎麼樣了?」
「不是什麼大事,中度腦震蕩,出了不少血,現在送去病房,我已經通知呂醫生過來。」護士當然都認得這是新來的牛朗兒,「你是她什麼人?」
「我?」孝榆指著自己的鼻子,「朋友……大概吧,沒有危險嗎?」她關心地看著車床上包著滿頭白紗的朗兒,「我能不能陪她?」
「我叫了呂醫生過來了,」護土友善地看著她,「你可以陪她到病房。」
織橋啊?孝榆猶豫了一下,如果不是因為織橋,她也不會出車禍吧?「呂醫生過來我就不去了,他馬上會過來吧?」
「嗯,他已經從手術室那里過去了。」
「哦,」孝榆看著朗兒的車床被推走,追了幾步終于停住,其實怎麼能說不愛了就不愛了?孤身一人跟著織橋回國,跟著他在同一家醫院里上班,怎麼能說不愛了就不愛了?發了一陣呆,她慢慢地走近朗兒那間病房,織橋已經在里面,他握著朗兒的手,趴在她身上似乎是睡著了。
時隔四年,她終于再一次領會到織橋原來是個美人,朗兒也是個美人,蒼白的朗兒閉著眼楮躺在床上,長長的睫毛映著蒼白的膚色,怎麼都惹人憐愛。織橋一身白大褂,看起來也很溫順,尤其是趴在朗兒身上睡的樣子顯得很幸福,有一股疲倦的溫馨,好像失而復得的珍寶必須好好去愛一樣。病房里的氣氛很美,她悄悄站在門口看了兩眼,不由自主地往後退,呆了半天嘆了口氣,往醫院外走。
走出醫院門口的時候她拿出手機給畢畢打電話,畢畢的手機不通正在通話,她再打給碧柔,碧柔的手機關機大概在上課。剛才還不覺得什麼,現在收起手機,她突然間覺得自己好淒涼,整個街景看在她眼里都是灰色,沒有一個人陪在身邊感覺真差,其實這件事沒什麼的,只是她突然听說了「織橋愛我」這件荒唐的事,又看見了織橋從來沒有過的溫柔,她妒忌了。她妒忌織橋會趴在朗兒身上睡著,自然得像依偎著母親的孩子,全然的不忌諱別人的眼光。她不埋怨朗兒,現在的朗兒必須織橋好好照顧,她只是嫉妒織橋從來不曾對她這麼好,感覺很差很淒涼,偏偏沒有人可以說,甩甩頭直直地往某條她也搞不清楚是什麼的路走,走到底再走回來,走回來又走到底,一路都在發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