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功!」師宴雙手十指上已經血跡斑斑,火焰已在身後只有十五步之遙,但她依然笑意盈盈,「行了。」
降靈看著她手指上的血,嘴唇嚅動了一下,想說什麼卻說不出來。
她擦了一下額頭上的汗,抬頭看了看天空,「今天有好多星星。」
「星星?」降靈抬頭看了一眼烈火中的繁星,「嗯。」那些星星明亮清晰,就算隔著煙火也很清晰。
「好漂亮。」她輕輕地笑了一笑,拉下降靈,把他壓在身下,自己躺在上面,隨後壓上了她選中的一塊大石頭,那石頭厚實之極,想必怎麼燒也不會透的。
正當他們兩個剛剛躲好的時候,「轟」的一聲,狀元府倒塌,一切都在火光中灰飛煙滅了。
「轟——」
阿鴉驀然站起,那些在他身上包扎的大夫被他一嚇,「當啷!」手里的藥瓶跌了滿地。
狀元府——塌了——
整個雄偉的烈焰傾塌的瞬間,他仿佛看見那是一朵地獄的紅蓮,對著他開放、對著他露出嘲弄的笑。他一心一意以為同伴會從那地獄里出來,但地獄卻嘲弄了他,說那是不可能的。
那是不可能的!
劫火紅蓮……燒的是什麼?
燒的是什麼?!
阿鴉緊握雙拳,他不想哭,鮮血卻順著眼角滑落到了地上。
那家伙……那家伙……怎麼可能會死呢?他那麼福大命大,那麼天真那麼單純!他有神之靈魂!他根本不是人啊!怎麼可能會死呢?他善良得給老鼠也剩下飯菜來喂它們,這種東西……為什麼要搶走呢……
熱……
降靈覺得好熱。
周圍一片黑暗,師宴就在他身上,她把他壓在下面,地面上就是大火。
可以感覺大火的顫抖,爆裂的東西的顫抖。
這里是地下,可是他仍然覺得好熱。
他身體里稻草和絲線即使在這個位置也耐受不了大火的溫度,在干燥,在偷偷地起火。他不是人,他身體里的水分在方才已經完全蒸發完了,他現在就像干燥的柴火一樣,只要有一陣風吹一下,他就會和外面的大樹一樣起火了。
水……他要有水……
否則他就要起火了。
他不是人,不能耐火。
一點濕潤的東西滲入他肩頭的缺口里,那里的溫變突然降了下來。
那是什麼?降靈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他听見師宴在輕笑。
包多一點濕潤的東西滴了下來,他想模模看那是什麼東西,師宴卻抱著他警告︰「別動!」
她防備著他,不在心里想她究竟在做什麼。其實師宴心里想的事他一直沒有明白過,她想的事情和別人都不一樣。
濕潤的東西一點點滴下來,浸濕他快要起火的身體,幫他耐火。
血腥氣……他雖然看不到、模不到,但是聞得到……「師宴你流血了。」他說。
「呵呵,」她仍然在笑,「降靈啊,我偷偷告訴你一件事好不好?」
「什麼?」
「其實那天啊。」
「哪天?」
「叫你去紫騮居門口那天,就是昨天。」
「哦。」
「你等了兩個時辰對不對?」
「哦。」
「其實我在你等了半個時辰的時候就來了。」
「哦。」
「但是我沒有叫你。」她輕笑。「你等人的樣子好可愛啊。」
「啊?」他有些不解。
「降靈啊,我在想……你會不會就……我想要活到長命百歲去等的那個……好人呢?」她喃喃地說著,緩緩移動手臂抱住降靈的頸項,以臉頰磨蹭著臉頰,一直到她找到他的唇吻了下去,「真可惜……怎麼不能和你一起活到長命百歲呢?呵呵,我一定會欺負你……欺負你的……」
「哦。」降靈感覺到她身上的溫暖和幽香,也許因為心與心太接近,他反而感覺不到她的思緒,只听到她的心跳。
「喂,你在听我說話嗎?」她在他唇上咬了一口。
「有啊。」他似乎很疑惑。
「我喜歡你。」她輕啄了一下他的唇,「嫁給你好嗎?」
「哦……」降靈在黑暗中睜大了眼楮,「師宴。」
「嗯?」她吐氣如絲,媚媚的。
「你的心跳得太快了。」他說。
「傻瓜,」她輕輕地說,「那是你的心。」她握著他的手壓住他自己的心,「喏。」
手掌指尖之下跳動得如此快的心,當真是他自己的心嗎?他沒有嘗試過這樣的感覺……「師宴。」他不知道要說什麼,過了一會兒又叫了一聲︰「師宴。」
黑暗中傳來她的輕笑,「笨蛋。」
又過了一會兒,他又叫︰「師宴。」
她沒有回答。
再過了一會兒,「師宴?」
她仍然沒有回答。
降靈稍稍動了一下,舉起一直被她壓住的手,透過自石頭縫隙中傳進來的火光,那滴人他身體保住他不起火的東西——是血。
怎麼會有這麼多血?他那從來不把事情聯系在一起的腦子突然清楚了起來,輕輕托起身上的師宴,她在她手腕那里割了好幾道傷口,傷口上嵌著她那把刀——那把叫做「妄念之葉」的奇怪的刀……
師宴她用血保證他不起火。
為什麼他不是人呢?是人的話就不會起火。為什麼他不是人呢?為什麼他是活著的槐儡,卻不是活著的人?
神啊,為什麼我不是人?
他一直這樣想了很久,突然想起一句︰「也許很多事很多年後仍然想不通,但不管怎麼樣,能哭就好。」
哭嗎?要怎麼樣才能哭呢?他是傀儡沒有眼淚。
地洞上的火仍然在燒,她死了嗎?應該還沒有,要怎麼救她?沒有辦法救她?不,有一個辦法。
五傀儡師
降靈握住師宴的手,讓她手持著「妄念之葉」,慢慢往自己胸口送去。只要刺穿了胸口,他的神之靈魂就是師宴的了,到時候就算死了也能復生,何況師宴只是昏了過去,還沒有死。
「等一下。」黑暗的地洞里浮現出一個影子,一個白衣翩翩的很年輕俊美的男子。
「你是——」降靈的動作頓了一下,「什麼?」
白衣男子打了個哈哈,「我是新近的天使,神的使者,因為剛剛上任有點兒糊涂,忘做了不少事,讓一個傀儡頂著人皮借用神之靈魂活了那麼久,真是罪過啊罪過。」他狡黠地看著降靈,指著自己的鼻子,「我叫無害,是神的使者,現在要收回你身上那半個神的靈魂,知道了嗎?笨笨的小傀儡。」
「不要!」降靈突然說,「我要救師宴。」
「她?」白衣男子繼續打哈哈,「她命該如此誰也沒辦法,好了乖寶寶,把你的靈魂交出來我拿走,就這樣。」他倒並沒有強搶的意思。
「不要!」降靈緊緊地抱著師宴。
無害有趣地看著他,這樣就能躲避神的追債?不可能的,讓他白活了那麼多年已經便宜他了,是他太忙沒發現這種事,不然哪里容這種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東西活到現在?他的目光突然一聚,降靈握住了師宴那把「妄念之葉」的飛刀。
罷才紫蜒想要他的神之靈魂,他可以給。但現在不可以,神之靈魂他要給師宴,不能還給使者,就算是神之使者也不可以!他要給師宴!
他所有的……最昂貴的東西,即使原本不是他的,他也要給師宴。
「你要反抗?」無害挑起眉,「我們事先說好,我打敗你你就把靈魂交給我。」他說得像過家家一樣。
「不要!」降靈一口回絕。
無害模模頭,「不要?不要還打什麼?乖,把東西交出來,你是個好寶寶,我不想弄壞你。」他本想說「打傷你」,但降靈根本不是人怎麼會被打傷?只能說「弄壞你」,感覺這個詞怪怪的,于是模了模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