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了。」
她正好路過王府三公子的房間。三公子正在調弦,卻似乎擰得不好,見了她滿臉喜色,「來幫我調弦!師宴姐你最好了。」
她微微一笑,豎了一根手指在唇前,「不可以,我現在要去給降靈大師端晚餐。」
「降靈大師可以讓他等等,反正他已經等了那麼久了。幫我一下嘛。」
王府的三公子和師宴年紀相仿,莫約二十三四歲。自小嬌生慣養的三公子娶妻早已以師宴為標準︰人品好、性格好、樣貌好。這三好一出,就是他至今挑不中一個如意的妻室的原因。為了這事王爺也很頭痛,曾問過師宴的意思,師宴卻說早已打定注意今生不嫁,王爺也無可奈何。
「不可以。」她一笑即去,「降靈大師餓了。」
師宴啊!三公子挫敗地看著她離去的背影。她明理懂事,溫柔體貼,只可惜不管他怎麼追求,師宴也只給他嫣然一笑,只當他是孩子那樣寵著,卻從來不和他說一句真心話。
不,師宴從來不和任何人說一句真心話,雖然她的笑容和言辭都是那麼動人,動人得一不留神就誤以為她和你一樣真心真意地坦誠待你。但相處久了就知道,她心里在想什麼、為何要來王府做事、為何總能微笑得那麼愉快,她從不說給任何人听。
罷才那個女子心里……降靈在慢慢回想,有一種彈琴的聲音,像因為心里一直唱著好听的曲子,所以心情一直都很溫柔愉快。那首曲子啊……他記了很多事,慢慢地一件一件回想過去,那是一首……《清商》啊。
一首名為《清商》的曲子,非常溫柔姣好的……如煙而過般的曲調。
「大師,吃飯了。」師宴端了宵夜進門,見降靈一直看著門等她,那雙描畫一般的眉目讓她稍微吃了點兒小驚,隨之嫣然,「在等我?」
「《清商》。」降靈沒頭沒腦地隨口說。
《清商》……她怔了一下,展了一下眉頭,「降靈大師果然是降靈大師。」她把手里的酒菜盤子放了下來,「曾經有一個男人為我彈奏了這首曲子,不過他後來……」她笑了,沒再說下去,「我總想記著那些讓人開心的時刻,忘記那些讓人不開心的時刻。」
「哦。」降靈不知是否有在听,拿起筷子吃了起來。
真是個出奇敏感的男人。師宴有點兒想笑,會讀心的男人,听見了她心里的《清商》。直覺、遲鈍、滿不在乎,卻因為這樣而讓她覺得降靈是個敏感的男人,甚至是溫柔的。本想離開,但因為出神頓了一頓,她回過神來驚訝地發現他吃飯就吃白飯,酒菜一點兒也不吃,不免有些驚愕。難道他不知道「吃飯」不止是吃飯,而是要和菜一起吃的嗎?
「酒菜不好?」這已是廚房精心準備的宵夜了。
「那家伙吃素的。」
窗口突然傳來一個冷冷的聲音,把她嚇了一跳。回頭一看,一個黑衣男子懷里抱著一只白貓站在門口。她不禁揚起眉,「貴客?」
「阿鴉!」降靈卻眼楮一亮,站了起來。
「你走了以後,這東西吃不下飯。」黑衣的「阿鴉」簡略地解釋他為何會到京城來,提起那只貓放在降靈懷里,「你自己帶。」他卻不說他自己也擔心得幾乎食不下咽。降靈如此單純,就算擅長讀心術,他也未必能保護好自己不被歹人利用。
「我很好。」降靈已經先知道他擔心,淡淡地說。
阿鴉點了點頭,懷疑地打量著微笑的師宴,「她是誰?」
「她是師宴。」降靈說。
從降靈嘴巴里——除非偶然,否則要搞清楚一件事的來龍去脈很難,阿鴉早已領教過降靈前言不搭後語的習慣,閉嘴不再問,但防備的目光沒有離開過師宴。
他有一個好人關心著……師宴嫣然一笑,帶上了門出去。
降靈抱著白貓,把臉頰貼在白貓背上。他很喜歡白貓身上的溫度,每每無事就這麼和貓抱在一起。過了一會兒,他說︰「阿鴉騙我。」
阿鴉早就知道會被降靈揭穿,但也不免有些臉紅,背過身去不答。
「阿鴉是躲在馬車頂上和我一起到京城的。」降靈說。
如果不是和他同乘一車,又怎會同時到達王府?王爺為降靈預備的馬車已是最快,不可能有其他車輛比王爺的馬車更快了。降靈雖然要想很久,但一點兒也不笨。
「京城是危險之地,不宜久留。」阿鴉說。
「哦。」降靈隨口應了一聲。
二師宴的心
「昨夜又發生兩起命案,一起在城中,另一起在這里。」平靖王展開京城地圖,指點著圖上一條小巷的東西兩頭,「這一起命案先發生,另一起間隔一炷香時間。這凶手由東向西走,極其凶殘大膽。他行凶的時間是城中夜里繁華之時,差不多行凶完畢尸體就立刻被人發現了。」
「哦。」降靈垂眸看著那地圖。平靖王指著城中,他卻一直都在看地圖的花邊。那地圖的花邊畫的是一只只簡筆小鳥,他一直都在看那個。
「據發現尸體的路人稱,曾經看見一個身著黑衣的男子匆匆從小巷離開。」平靖王指了指降靈背後的阿鴉,「身材和大師的輔助差不多,是個高大的男子。」
「哦。」
「大師可要到現場一查,如果不是邪靈作祟,便可請捕快擒凶,不一定勞駕大師。」平靖王說,「但不知以大師的神通,能不能知道凶手是誰?」
「哦。」降靈站了起來,轉身往走外,倒是讓平靖王愕然。
阿鴉微微抱拳,「王爺要他往現場一查,他便往現場去了。降靈不善言辭,還請王爺海涵。」說著,他緊隨降靈而去。
這祭神壇的兩人,倒是配合默契。平靖王微微一笑,剛開始他把阿鴉當成了降靈,畢竟阿鴉身材修長、樣貌莊重,頗像傳說中的伏魔者,怎知降靈是這般比鬼還漂亮的女圭女圭?回想起降靈的容貌總是讓他不安,那種漂亮讓他隱約想起某種東西,但一時又說不出來是什麼。
「王爺,請用茶。」門緩緩地被推開,師宴端茶而入。
平靖王點了點頭。師宴是兩年前來到王府的,說是婢女,府中人卻從未把她當婢女看,都希望她能嫁于三公子為妾,但她始終不允,「辛苦你了。」
師宴微微一笑,「王爺言重了。」流目四顧,「大師出去了?」
「不錯。」王爺頷首。
「這是什麼?」師宴從方才降靈坐過的地方拾起一張紙片,那紙片上彎彎曲曲畫了許多血色印子。
平靖王也月兌口而出︰「咒符!」
為什麼降靈身上會有咒符?難道他對王府竟然有歹意不成?平靖王涌起一身冷汗,卻听師宴說︰「這不是術師的咒符。」
「不是降靈的?」平靖王長長地吁了一口氣。
「這是詛咒符。」師宴緩緩把那張符湊近她端來的茶水,只見「呼」的一聲,那張符驟然起火,隨後熄滅于茶水中,「屬性火。」
「什麼意思?」平靖王驚懼地看著她。
「有人——想要燒死降靈大師。」師宴微微一笑,「不過沒有成功。」
她怎麼對符咒這麼清楚?難道她並非是平凡的溫柔女子?平靖王驚疑不定。
師宴微微鞠身作禮,「茶水不能飲了,我再去端一杯過來。」
城中柳姑娘巷。
傳說這巷子曾出過一個傾城絕代的美人,叫做柳姑娘,是以就改叫柳姑娘巷。但如今時隔百年,即使是絕代紅粉也早已化為白骨,這曾經車水馬龍的巷子也是灰暗破落,許多房子將倒未倒,但因巷子處在繁華的兩條大街之間,路人還是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