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身影消失在門外,君知和袖掩心。
不要這樣……固執地對他好,他會淪陷的。而且對于願做菩提無情來去的他來說,世情只有大愛,如果心不平靜,渴求什麼波瀾,那麼他維持了十三年的平靜就會被他自己親手打碎。
如果那些潛藏了十多年的感情月兌韁而出,無數的痛苦將隨之而來,被放逐的小兔子的恐懼、對親人的愛恨、自傷自厭自恨自憐的感情翻涌出來——他會瘋狂,非但不能成為這世上的觀音,恐怕將成為這世上的妖孽。
我的心……好熱……君知靜夜扶桌,一手掩心,長長的袖子在夜風里微微飄浮躺在地上臉上蓋著書本的人從縫隙里看見那微微飄浮的衣袖,全然不知這縴柔老練的人到底在做些什麼、想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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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福、寶福!」阿盼娥的大嗓門一放開了全品安坊都能听見,寶福被她嚇得從床上滾了下來,差點一頭撞在地上,「干什麼?」他大吼一聲怒火沖天,現在是半夜啊!阿盼娥這野丫頭瘋了?
「啊,不是,寶福啊……」阿盼娥的聲音登時變成縮小的氣若游絲的氣聲,「‘小姐’說……」
外邊的門一個個打開,三姑六婆們探頭探腦,不知道君知的院子里發生了什麼事需要阿盼娥叫成這樣。偏偏最重要的時刻,阿盼娥的聲音壓低了下去,誰也听不見。
寶福突然大叫了一聲︰「他們竟敢這樣下手!‘小姐’怎麼樣了?」
阿盼娥被他嚇了一跳,「沒有沒有,‘小姐’很好。」
門「砰」的一聲打開,寶福和阿盼娥急匆匆地趕向君知的院子。
三姑六婆的門又開了,面面相覷,腦子里同時浮出四個字——采花大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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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
永璋在朔平府的臨時住所。
「盾郡王,昨夜去擒拿二皇子的人都被送回來了。」傳話的侍衛不敢看永璋的眼楮。
「什麼?昨夜一共去了十七人,居然抓不住一個女人似的兔子哥!」永璋震怒,把手上的杯子用力一摔,連水帶杯摔碎在地上。
「潛入品安坊的人今天早上都被寶福送回來了,還有十三個在外頭不知道被誰點了穴道,潛伏在品安坊後的樹林里,今天早上都傷風了。」侍衛小心冀翼地說。
「永璉!’’永璋怒極地在桌上一捶,「我不把你拿到手,我不姓愛新覺羅!」
侍衛噤若寒蟬,不敢再看暴怒的三皇子——英明神武的盾郡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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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安坊。
三姑六婆們的眼楮直直地盯著君知頸項肩頭若有若無的一個吻痕。
無論君知走到哪里,都會有竊竊私語在背後,偏偏那痕跡壓在衣領邊沿,更容易引起人無邊無際的幻想。
「昨天晚上……」姑婆甲悄悄地說。
「‘君知小姐’……」姑婆乙繼續咬耳朵。
「采花大盜……」姑婆丙神秘兮兮。
「‘小姐’的終身啊……」姑婆丁鞠一把老淚。
阿盼娥走來走去都听見她們在君知背後竊竊私語,當她第八次走進廚房,第九次走出廚房,第十次听見吳媽在為「小姐」的清白垂淚的時候,終于忍不住大叫一聲︰「那個……那個痕跡是我咬的!你們不要亂猜亂想,‘小姐’才沒有……才沒有像你們想的那樣!」她卻忘記了昨天晚上不知道誰也滿腦袋都是「采花大盜」。
「阿盼娥?」三姑六婆用恐怖的眼光看著她。隨即流言就變成了「昨天晚上……‘君知小姐’……和阿盼娥……好恐怖……真不知道‘君知小姐’是這樣的人……怪不得‘她’嫁不出去……原來‘她’喜歡女人……」
等這流言傳到寶福耳朵里的時候,「噗」的一聲他再次把滿口的茶噴了出去,上一次阿盼娥送補品他只是嗆得半死,這一次他不得不找人給他捶胸,以讓他換過一口氣來活下去。哎喲他的太子爺誒!難道他就寧願在這里被人糟踏亂說是非,都不肯回宮去做他的堂堂太子嗎?
「‘君知小姐’……」竊竊私語突然中斷,大家噤若寒蟬。
院門開,走進來是長發長衣的人兒,他一走進來院里就會多一股出塵的氣質,仿若人間暫時變成了仙境,而他就是仙境里的菩薩。
「寶福,我想和你商量件事。」君知走過去,走進寶福的房間,隨後關起了門。
「我想離開品安坊一陣。」君知說,「永璋虎視眈眈,我若留在這里,品安坊必定後患無窮。」他略略沉吟了一下,「我想回一趟九蓮山,師父忌辰在即,我想回去拜祭一下他老人家。」
寶福的臉上不可避免地泛起失望之色,「‘小姐’真的不考慮回宮?我听說貴妃娘娘病了,」他臉上難得浮起深沉的神色,「今年皇上陪同皇太後小住江寧府,過幾天拜祭明太祖陵,‘小姐’既然路過,不妨……也去看皇上一眼……畢竟他是‘小姐’的親爹,都十三年不見了,難道‘小姐’當真是鐵石心腸,老死都不見爹娘的面嗎?」
君知的眼流著明光,「如果只是見爹娘,君知何嘗不想……但寶福你莫天真,皇家宮內事,一旦沾上了,就算是親生兄弟、親生爹娘那又如何?只為了一個「權力」二字,嬌女子可以拿刀。她明知孩子無辜,卻不得不做,一切也只因為她想更好更穩當地活下去而已。」他輕嘆了聲,「你說,若你是皇阿瑪,面對這麼擋子事,你是認了我然後給純惠皇貴妃治罪株連九族好呢,還是當我從來就是死了好呢?皇家最尊貴,皇家最要顏面,無威何以治天下?不聖如何道禮儀廉恥?皇阿瑪再疼惜我,也不可能為我而動搖他的威嚴。」
「‘小姐’……」
「皇阿瑪再疼惜我,也已經是十三年前的事了。他怕早已忘了,而我也早過了需要疼惜的年紀。」君知拍了拍寶福的肩,「這麼多年來我很感激你對額娘忠心耿耿,但是寶福,坐天下……是要付出許多代價的,我不願流血,為帝者必無情善用知人能任,而君知能做到者,不過無情而已。」
「可是‘小姐’!」寶福突然「咚」的一聲給君知磕下頭去,「寶福不求‘小姐’能做天子,寶福求‘小姐’回宮看看你額娘好不好?她……她病得快要死了……如果能夠讓她知道‘小姐’還在人世,或許……或許還有一絲希望……」
寶福……君知的身子微略僵了僵,寶福對額娘——那是一生都不敢說出口的愛戀吧,如果不是為了額娘,寶福不會這麼多年忠心耿耿地跟著自己,如今他的懇求和額娘的病——能夠不答應嗎?「寶福,別這樣。」長衣長發的人扶起了地上磕頭的大肚子男子,「我去。不過只見額娘,我不願見皇阿瑪,好嗎?」
慈悲。寶福從君知的聲音里听出的是大慈悲,因為憐憫他、憐憫額娘所以答允,他懷著那種對世人苦痛的憐憫——而他自己卻沒有感覺到那種親情。帝家的孩子啊,和親生爹娘的感情竟是如此淡漠,因為「端慧太子」小時候帶著他長大的是女乃娘,而不是額娘。」小姐’,你要一個人去嗎?」寶福低聲道,「你一個孤身……‘女子’……行走在路上恐怕不方便,多一個人去像樣點。叫阿盼娥和‘小姐’一起去好不好?寶福雇一輛大車,你們假扮了回娘家的夫人去京城。」君知不能剃發,所以就不能換男裝,否則一個單身男子上路也沒這許多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