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喂喂!回來!」聖香在他背後喊。
南歌充耳不聞,揚長而去。
「這也是個笨蛋。」聖香喃喃自語,「殺尸體算是什麼大罪?要說殺尸體是大罪一條,頭一個該殺的就是伍子胥,但你看他在戲台上進進出出這許多年,也沒人說他的不是……你一劍刺傷朝廷命官才是殺頭的大罪,蠢才!」他在說伍子胥鞭尸三百的典故。
施試眉聞言微動,聿修及時說了一句︰「他不會有事的。」望著南歌遠去的背影,聿修的唇角淡淡一絲微笑,「這一劍是意外,他不是存心傷我,我自不會多說。」
「難為你了。」施試眉低聲道,言語惘然。
「不……」聿修仍不習慣她靠得如此近,她听到他的心跳,輕輕一笑,「現在你敢愛我嗎?」
「我不知道。」他慢慢地說,「你可以笑我頑固愚笨。」
「你真的很笨。」施試眉嘆了口氣,輕輕為他掠開一絲散發,「我告訴你,早在你喝下那杯酒的時候,你就已經愛我了。」她凝望著他的眼,「愛一個人,沒有什麼敢不敢,只有敢說和不敢說。你……喜歡我嗎?我只要你一句話。」
聿修沉默了好一陣,沉默到施試眉以為他又要說「我不知道」的時候,他說︰「嗯。」
「撲哧」一聲聖香笑到嗆到,咳個不停,他賴在這里做電燈泡就是想听聿修親口說一句「我愛你」,結果他居然應了一聲「嗯」。「咳咳……笑死我了。」
施試眉跟著訝然,隨之也忍不住笑出聲,「呵呵,你啊!」
聿修閉嘴沉默,他大概會被這兩個人笑到死了。
「樓上在開會嗎?笑得這麼高興?」有人在屋檐那邊露了一個頭,極度不滿地瞪著笑到嗆到的聖香,「叫人來救命也不搭個梯子,你當人人都能像你這樣跳上來?聖香你的心髒下次再出問題休想叫我救你。」
這辛辛苦苦好不容易找了梯子爬上來的人正是太醫院的岐陽太醫,是聖香少爺的狐朋狗友,亦是他狼狽為奸的闖禍援兵。
聖香蠻不在乎地隨口接話︰「因為不用叫你就會救我了,干嗎要叫你那麼麻煩?」他笑眯眯地招手,「快來看聿修的女朋友,我告訴過你很美的。」
岐陽瞧了施試眉幾眼,贊同地點頭,「果然很美,不比容容的老婆差。」
這兩人就在那邊對施試眉評頭論足,聿修寒著臉,早知他們是這種德性。
施試眉終于忍耐不住嫣然一笑,「到底哪一位是大夫?聿修的傷還治不治?」
「他不怕痛就讓他多痛一會兒,」岐陽笑嘻嘻地說,「誰叫他從前好神氣地以為一輩子都不需要我救?活該!」
「你們四個究竟要在那上面坐到什麼時候?」寂靜深沉的夜里終于緩緩傳來另一個人的冷冷話語,「下來!天都要亮了。」
聖香歡呼一聲︰「容容!」
大理寺堂門外一個人站在那里似乎已經很久了,冷冷地看著屋頂四人,「在大理寺如此胡鬧,你們當滿朝文武是聾子不成?」來人容顏冷峻滿頭白發,正是曾任大宋樞密院樞密使的容隱。
聿修見了容隱,微微掙扎著站起來,對著他一點頭。
他在道謝,容隱在此,姑射居然不見,必然是用她的烏木琴震昏了大理寺守衛,否則焉能如此安靜?
「事了了就下來,聿修你也跟著胡鬧不成?」容隱的冷峻不同于聿修的冷淡,他自有一股霸氣,那種登高望遠的恢弘,不同于聿修于細微處見大局的謹慎。
聖香吐吐舌頭,正想回身去抱聿修,卻見聿修一攬施試眉的腰,飄然落地,一點沒有重傷的樣子。他皺皺鼻子,頗覺得沒有面子,徑自跟著一躍而下,屋頂上岐陽哇哇叫聖香沒有良心不帶他下去。聖香揮揮手,「你不是還有梯子?快點下來,不然守衛醒了抓了你去坐牢,聖香少爺我可是不管的。」
說話之間,先下去的幾個人已經蹤影不見了。
九章解環之法
當夜幾個人回了中丞府,讓岐陽好好看聿修的傷。
那肩頭一劍拔出來上了藥基本上沒什麼事,讓岐陽頭痛的是,他也完全不明白那些金絲是怎麼從手腕那里扎人整條手臂的。
「這東西到底是怎麼變成這樣的?」岐陽研究了半天沒有結果,只能問聿修,「是爆炸了以後變成這樣的?」
聿修點頭,「金絲斷裂化為碎屑射出,這機關極是惡毒,射眼、射耳、射喉、射臉,存心要人眼瞎、耳聾、口啞、毀容。」
「你把金環籠在袖內,運真力挺袖如鐵,金環斷裂雖然爆炸卻不能透袖而過,全部倒射在右臂上,所以才得月兌大難。」容隱淡然道,「毀去一條手臂,換得大半條性命,的確是上上之策。」
聿修淡淡地道︰「容隱確是容隱,瞞不過你的眼楮。」
施試眉一邊听著,她並不認識聿修的這許多朋友,但看來都來頭甚大,尤其這位滿頭白發的「容隱」公子,言談舉止有點將之風,她閱人多矣,此人絕非尋常人物,有他在旁,或許這痴情之環並非無法可解,「容公子,」她直視容隱的眼楮,「聿修他可會殘廢?」
甚少有女人敢直視容隱的眼楮,他看了這位負有盛名的青樓女子一眼,「施姑娘?」
施試眉倒是一怔,這一輩子沒人叫過她「施姑娘」,不禁訝然而笑,「叫我眉娘。」她淺淺一笑,「容公子只需答我的問題,他可會殘廢?眉娘是什麼人,與他的傷勢毫無關系,不知也罷。」
屋內幾個人都是一怔,聖香忍不住先笑了,岐陽幸災樂禍地看著容隱,姑射抱琴微笑,連聿修也有些意外——這倒是平生第一遭有人這樣對容隱說話,好一個不卑不亢的女人。
「他在金環爆發之前就該斷臂。」容隱並不顯得錯愕,淡淡地說,「這支手臂十分血肉之中五分為金絲斷屑所傷,既非中毒又非內傷,和普通刀傷針傷又是不同,縱然是第一等的大夫也未必治得,既然如此,不如斷臂。」
「公子權衡利弊,擅下決斷眼界開闊。」施試眉緩緩將發攏于耳後,「是否斷臂,只要聿修贊同,眉娘絕不阻攔。」她隨之嫣然一笑,「若他斷臂,眉娘做他右臂便是。聿修書法惟傳眉娘,我代他寫字為他舉杯飲酒,豈不風雅?」
眾人愕然,容隱終于微微一笑,看了聿修一眼,「好一個風雅。」
「早知道眉娘這麼好,一早不如我來追,可惜、可惜。」嘆氣的是聖香少爺,一邊嘆氣一邊嗑瓜子——聿修家里自然是沒有瓜子的,那瓜子就一直在聖香少爺袋里。
「那麼,斷臂就是。」聿修眼楮也不多眨一下,就像斬斷一條手臂就像踩死一只螞蟻那般輕松。
「慢著慢著,有沒搞錯?大夫還沒說話,你們先決定要砍手?」岐陽瞪眼,「你們哪個耳朵听見大夫說要砍手的?不要听容容那野蠻法子,我們是文明人,手臂怎麼能隨便亂砍的?」
「那以你之見?」聿修淡淡地問。
岐陽瞠目結舌,他根本就沒想好怎麼治,數十條金絲刺人手臂里,除了要拔出來之外他一時之間什麼也沒想到,首先他就完全不明白為什麼頭發一樣的金絲能刺人手臂這麼深?除非它是自己爬進去的,否則他絕不相信這麼精巧的手環之內所藏的火藥能把這麼軟的東西射人手臂。「你能不能用內力把它們逼出來?」
聿修再次搖頭,「這金環之絲非但逼不出來,而且它還會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