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水看著她帶著一頭激苗的頭發跑下樓去,緊捏的拳頭才緩緩地松開,他咬了咬牙,突然間轉過身去。他是喜歡雪言的,強迫雪言挽回真秀的感情,對他來說,也很痛苦。
有一個人走到他身邊,伸出手搭在他肩膀上,一條松散的發辮在他腰際搖晃,來人的臉頰邊也有不少零散的發絲在飄,「謝謝你。」他說。
中國水看著雪言從醫學院的門口出去,沉默地閉嘴,什麼也沒有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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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秀……真秀……雪言從剛才真秀和日之嬡走開的地方追上去,她跑得像一只羚羊,能跑多快就多快,很快的,她就看見真秀和日之嬡在咖啡廳里。
日之媛紅暈的臉頰,隔著咖啡店的玻璃看,非常可愛。如果她現在沖進去說,真秀我錯了,我不該想要逃走,我射那一箭,是為了救她而不是要殺她,日之嬡——是不能接受的吧?她說不定會昏倒,會死掉。
雪言找到了真秀,卻站在玻璃牆外面,不知道要進去,還是不要進去,隔著玻璃,她慢慢把身體依靠在上面,伸開手,她像一只瀕死的壁虎一樣,緊緊地貼在玻璃幕牆上,額頭頂著冰冷的玻璃,閉上了眼楮。
玻璃幕牆里面,是淡咖啡色的窗簾,所以里面的人不會輕易看到外面,但是外面卻可以隱約听見里面的聲音。
「我就要生日了,真秀會像去年一樣,送我生日禮物嗎?」日之嬡嬌柔甜甜的聲音在說。
「想要什麼?」真秀微笑,依然一身球衣,背後拖著帽子,看起來很舒服的樣子。
「我想要一只烏龜。」日之嬡的聲音稚氣而溫柔,「去年你送給我的小鳥死掉了,我好傷心,你送烏龜給我,等到我們死掉了,烏龜都不會死掉。」
但是在你還沒有死掉之前,真秀就要死掉了。雪言听著,難以控制自己淒涼和悲衰的心情,忍不住睜開眼楮,對著日之嬡冷笑了一下。
「啊——」咖啡廳里響起一聲尖叫。
雪言也被嚇了一跳,怔怔地看著里面。
只見日之媛瞪大眼楮,驚駭之極地指著她,「妖……妖怪……」說完,她就昏了過去。
真秀大吃一驚,「日之嬡?」他給她測了一下脈搏,知道是一時間受到刺激,被嚇壞了,暫時不要緊。轉過頭來,卻看見雪言像一只壁虎一樣緊貼在玻璃幕牆外面,她的雙手都張開,壓在玻璃上,連臉都貼了上來,隔著一層淡咖啡色的樓空的窗簾,看起來就好像她隨時都會撲進來一樣,尤其雪言一雙眼楮,幽深深,妖冷冷,就這麼盯著日之媛,不把她嚇壞才怪。
「你不覺得你太過分了嗎?」真秀走了出去,看著仍然貼在玻璃上的雪言,「她已經那麼怕你,你還不夠嗎?你一定要弄得她死掉才會高興?你射她一箭就算了,就連她坐在這里,你都要無緣無故來嚇她,嚇到她昏倒,你才會開心嗎?雪言,不要這樣好不好?」他的眼里有淒涼,有厭倦,有深刻在骨子里的痛苦,「算了吧,你本來都決定算了,是不是?會傷害別人,我承擔不起,你答應過我,不傷害任何人,你都沒有做到。」
雪言呆呆地听著他說,呆呆地看著他的臉,他的臉色很蒼白,眼底有深深的厭倦。
「不要再傷害她了,她只是個受不了什麼刺激的琉璃女圭女圭,算了吧,我不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樣,但是我好累,」真秀雙手抓住她的肩,熱情而狼狽地印下——個吻,然後問︰「就這樣結束好不好?如果愛下去,你總是要不斷傷害其他人的話,就這樣結束好不好?你總是學不會不把別人當成敵人,你總是那麼拼命保護自己,我……真的好累好累了。」
真秀……雪言睜大眼楮,看著他厭倦而憔悴的神色,然後地點頭,她茫然地點頭,她還會笑,「嗯。」她居然很清楚地應了一聲,然後說了一句,「對不起。」
真秀的眼神好悲哀,顯然,在她說「對不起」的時候,他深深地震動了一下。
「再見。」雪言帶著無數的話來,一共說了六個字,笑了一下,轉過身,茫茫然地離開。
她不是不想留下,不是,是她連解釋的余地都沒有,真秀不需要她的解釋,他說她總是會傷害其他人,沒錯,她是總是傷害其他人,她帶來了阿剎德的人,她傷害了曼棋,然後又傷害了日之嬡。她也不知道以後還會不會傷害其他人。當初的約法三章,她第一條做不到,第二條也做不到,至少,第三條她應該做到吧?在她安全之後,就應該和他分手。真秀愛得好失望,他是對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傷害人而失望,而不完全是為了那一箭。
那……還有什麼說的。
再見了,真秀,不過,你別擔心,你的病,我總有辦法,讓你好起來的。你別遺憾,你會有一輩子很長的時間去戀愛,而不是只有幾年;別為對愛的失望而痛苦,記住了這一次的教訓,下一次,就不要一開始就付出這麼多,小心她到最後還是要讓你失望。
我始終都是那種不斷逃亡而沒有家的野獸,就算被人收養了,也都要因為會咬人而被驅逐出來。
她先轉回宿舍去收拾東西,真的要走了。
回到淺綠色的宿舍里,這里的一切,本來都是托日之嬡的福氣。她收起她惟一一身自己穿來的衣服,低頭看了看她現在穿的冬裝,穿走一身衣服,應該不過分吧?畢竟,她本來什麼也沒有,當然也不能帶走什麼。
「叮——」電話鈴響,嚇了她一跳,這個時候有誰會給她打電話呢?
「喂?」她接起電話。
電話里傳來一個很膽怯的女孩的聲音,「喂?我是雪言。」
雪言拿著話筒,足足怔了一分鐘,才反應過來,是幾乎當了她替死鬼的那個「姜雪言」,是真正的雪言,而她不是。在學校里幾個月,她幾乎已經忘了,她本不是學生,她本不是雪言。
「喂?喂?」電話那邊不解地問︰「怎麼了?線路不好麼?」
「不,不是。」雪言低低地說。
「我快要出院了。」姜雪言在電話那邊很高興地說,「我听說,你替我在學校里上課?我好高興,至少這個學期不會被退學了,謝謝你。」
「不客氣。」雪言在這邊茫然地回答,她的身體總是會自動地說話,自動地保護自己,每次都說得面不改色,其實她說的時候心里什麼也沒有,她說︰「我幫你抄了筆記,你什麼時候回來?我送到你宿舍里去。」
姜雪言很高興也很害羞,「我明天就回來,所以我先打電話告訴你。謝謝你在我住院的時候照顧我,還替我上課。」
「啊,那麼,明天早上八點鐘之前,我把所有的證件都還給你,我托同學轉交給你,好不好?」雪言茫然地說。
「好啊。」
「我托中國水交給你。」
「謝謝你。」
「那就這樣了,明天上課愉快。」
「呵呵,」那邊的雪言笑得十分幸福,她似乎根本就不明白,當初「雪言」冒充她進入學校的用心,「再見,謝謝你了。」
「再見。」「雪言」放下電話,心里一片空白,正品要回來了,她這個盜版的,無論如何,都要退場了。就像上天安排好的,無數的片斷,都安排好了,她就應該在這個時候退場,走掉,這里再沒有她停留的余地。
雪言?忘了呢,她幾乎忘記了,她本不是雪言,為什麼會忘記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