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之下,一個淡淡的鬼影,上上下下地浮蕩,四周是亙古的寂寞與黑暗,緩緩地轉過來,轉過去,飄起來,飄下去,都只是……一個人。
六音和皇眷時不時地回頭,解決了自己的事情之後,他們都覺得,降靈實在比他們兩個要更寂寞,也更淒涼。
一千一百六十五年的徘徊,降靈因為太單純,所以他甚至感覺不到,那是一種深沉的悲哀,可也正是因為他不覺得苦,所以,才是真正的苦。
「降靈其實很可憐。」皇眷輕輕地道。
「很可憐?」六音給她推著輪椅,走在月下,心里非常滿足溫馨,輕輕一嘆,「是的,當我們快樂的時候,看見他們,自然就會覺得他們很可憐。」他推著輪椅繼續走,「不過,我們是男人,不需要人可憐。只不過,如果在需要的時候付出一把關心,做出一些需要的事情那就是了。憐憫,是不適合我們的。」
「我明白,就像容隱和聿修救你,他們並不可憐你,而是,在你需要的時候才幫你,他們不會幫你去做你不需要幫助的事情,因為他們知道你可以。」皇眷笑了,「男人之間的感情,要比女人之間,豁達得多。」
「嗯,因為我們彼此信任。」六音一笑,「雖然降靈很淒涼,但是,我相信總有一天,他的淒涼也會變成美滿,只不過需要時間。他已經等了一千一百六十五年,不會在乎多等。」
「當他等到的時候,豈不是,也要消失了?」皇眷輕輕地問,「我會很舍不得的。」
當願望實現的時候,降靈豈不是也要消失了?六音微微一怔,低聲道︰「希望不會吧,降靈是一個很好的朋友。」
皇眷黯然許久,展顏一笑,「我們快回去吧,我餓了。」
六音哈哈一笑,加快了腳步。
第九章
絕代風華
等再過了一個多月,皇眷的傷勢比較穩定之後,六音和皇眷決定離開開封。因為畢竟開封認識六音的人實在太多了,一不小心,說不定就造成意外的風波。萬一皇上知道了要追究他擅離職守之罪,六音雖然不在乎,卻也是麻煩。
「我看巴豆說不定還會變,變成金豆呢。」六音一手握住那「巴豆」,一搓,那偽裝的蠟層月兌落,露出里面金燦燦的東西,也虧得他挖空心思做這些,「我就知道,蠶豆巴豆那有這麼重的,想送錢就直說,難道我還會不要?真是!」
皇眷嫣然一笑,「他說不定就是想逗你一下而已。」
「所以我說聖香最嗦無聊。」六音想象著聖香窮極無聊在蠟燭下把金豆做成巴豆的樣子,懶懶地一笑,「不過有時候想想,這家伙也有可愛的地方。」
皇眷輕笑,三年以來,從未覺得心情如此愉快,從前沒有心去笑的,如今也笑了。因為他……他是笑得這麼燦爛,這麼純然快樂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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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走著走著,出了開封,出了洛陽,徑直走向江湖。
六音把一個東西拿了出來,放在指尖上轉,玩得煞有介事。
皇眷看了一眼,「給我。」
六音一把握住,瞪眼,「干什麼要給你?」
「那是我的東酉。」皇眷哼了一聲。
「你已經送給我了。」六音不給。
「我還沒做好,不送給你了,還給我!」皇眷伸出手,「快還給我!」
「不給!」六音把那東西戴在臉上,「我還要戴著到處走。」
「難看死了,我給你做一個新的,快還給我!」皇眷橫眉,可惜她行動不便,抓不到六音。
那個東西,就是皇眷繡給六音的面罩,上面有個繡了一半的背影,烏發垂絲,腰間懸鈴,風采絕然。
六音把面罩拿了下來,放在手里看,「你喜歡我是那個樣子,是不是?」他柔聲問。
皇眷臉上一紅,「誰喜歡你那個樣子?難看死了,快還給我!」
六音對著那塊面罩,突然挑開了他綰好的發髻,一縷烏絲,輕輕地垂了下來,遮住了左眼。他從懷里拿出一包東西,解開絲帶,叮咚微響,他把一個東西輕輕系在了身上。
那個芙蓉花開的,富貴繁華到了極處的玉鈴。
皇眷看著他抬起頭來,熟悉的風華,熟悉的幽黑的眼眸,帶一點媚美,一點流光水月的迤邐,遮攔住半個眼楮的烏發,那個——帶笑的六音!
她怔怔地看著,眼楮,眨也不眨。
六音慢慢伸過手來,把那個黃金鳳羽,要戴在她耳離開的時候,只有聖香一個人送行。
容隱早就離開,聿修決不會為這種事情動兒女之情,通微比聿修更加淡泊無情,自然最嗦多情的人就是聖香。
「下次不要再搞得半死不活回來了,我忙得很,容容也忙得很,下次誰也沒空救你,你自己小心,不要再制造這種意外了,實在不怎麼好玩。」
六音和皇眷乘坐馬車,挑開簾子,「你忙得很?」六音似笑非笑,「你忙著吃糕點花生、八寶雞腿和五香蠶豆吧?」
聖香笑吟吟,毫不忌諱地繼續把袖子里的五香蠶豆拿出來晃了晃,「怎麼,你嫉妒?你要吃我也不會小氣的,分你就分你,不用這樣拐彎抹角地嫉妒我。」
「我嫉妒?」六音嗤之以鼻,「我要吃也不會吃這個東西,這種女圭女圭吃的東西,除了聖香少爺我看再沒有活到你這樣一把年紀的人還敢天天拿在手上,也不怕肥死你。」
聖香白了他一眼,伸腿絆倒六音拉車的一匹馬的馬腿,讓六音整個馬車晃了一下,「肥死?原來你是要注重形象,居然要減肥,這還當真是一件稀奇的事情……」
六音哭笑不得,「算我惹不起你這個胡攪蠻纏的大少爺,可不可以請你把你的狗腿移開,過會兒你的狗腿被馬腿踩斷了,你請馬兒給你治傷去,不要誣賴我。」他輕輕一提馬韁,兩匹拉車的馬輕輕向前走了兩步。
聖香收腳,揚手,一包五香蠶豆準之又準地落入六音的窗口,「記住了,你欠我一包蠶豆三個銅板,下次回來記得還我。」
皇眷的傷好了一大半,見蠶豆破窗而入,一把接住,然後才听見聖香那句話,一探頭,卻見外邊四野空闊,聖香早就已經不知道哪里去了,不禁訝然,「好輕功!」
六音趕車,呵呵一笑,「聖香別的本事沒有,惹事生非和逃之夭夭的本事第一。」
皇眷也輕笑,「輕功要練到我探出頭去,他已經在我視線範圍之外,著實不是一般的了得,就算是稱做震古爍今,也不算過分。」聖香、容隱、降靈、通微、聿修,她見過的他這幾個朋友,著實都不是尋常人物,都有些奇特得近乎神奇的地方。
「等你被他做的事情氣死之後,就只會覺得他可惡,不會覺得他震古爍今了,」六苦苦笑,看著皇替手上的蠶豆,「當蠶豆變成巴豆的時候,你還會覺得他的輕功了得是一件好事?」
皇眷盈盈一笑,往袋子里望了一眼,果然,蠶豆袋里裝的是巴豆,「他是開玩笑呢,還是真的希望我把這巴豆吃下去?」朵上。皇眷低頭讓開,剎那間明白了六音當年解鈴的心情,「不要,我已經,配不上它了。」
六音沒有逼她,而是緩緩把黃金鳳羽放在她手里,讓她握住,「每個人的容顏都會老,這些東西,總有一天我們誰也戴不起,美麗與否,是當初第一眼相見時候的記憶,我在那個時候認定了你,你在我眼里,就是那個時候的最美的你。」
「我早就說過,我沒有你豁達。」皇眷並沒有習慣從美到丑的心清變遷,「你是經歷了三年,逐漸習慣了不美,而我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