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音用另一只手干淨的衣袖為她擦拭眼淚,溫言安慰︰「都是我不好,好不好?」
「本來就,都是你不好!」皇眷憤然推開他的手,又順手拉起他的衣袖來擦拭眼淚,「都是你那張臉不好,文嘉自從在苗疆看過你一眼,就千里迢迢跟著你到開封,為了你死在開封,我不恨你那張臉,恨誰?」
所以你費盡心機,恨來恨去,恨得硝煙彌漫,焰火連天燒,就只是,恨我這張臉而已?六音的手被她推開,然後衣袖又被她拿去擦眼淚,一只手舉在半空中,舉也不是,放也不是,無可奈何,「你如果討厭我這張臉,你大可以在我睡著的時候,拿把剪刀毀了它,何必這麼麻煩?」
「你以為我沒有想過?」皇眷瞪了他一眼,哭道,「那樣就是敵人,再也沒有挽回的余地……」
六音哭笑不得,這個女人,心里這麼多曲曲折折的心眼,瑣碎得像個繡花的小泵娘,面子上威風八面,驕傲得像個女皇,實際上也不過是個很多心眼的常常患得患失的小泵娘,「那麼,你一年到頭跟著我到處漂泊,就不辛苦嗎?」
「沒有辛苦,」皇眷輕輕地哼了一聲,「我要你變得很丑,我自然要對自己好些,你風霜露宿,我就錦衣玉食,你吃苦,我就吃香的喝辣的,你越變越丑,我就越變越美,否則,怎麼叫做徹底毀了你的臉、你的自負?」
六音懶懶地以手臂枕在頭下,舒服地躺在地上,他的嘴邊還帶著血絲,頸項邊的傷口依然在流血,巾帕上的血跡在擴大,但是情況已經稍微緩和了一點。六音的神態就像身上沒有帶任何傷,還穿了一身干干淨淨、舒服熨貼的衣裳,可以安安穩穩地睡覺。「女人,真是恐怖的女人。」
「你痛不痛?」皇眷看他仰身躺了下去,他的臉色有一絲泛白,畢竟是失血過多。
「不痛,只不過,大概沒有幾天好活了。」六音翹起嘴角慵懶的笑,「你給我敷的是什麼藥?還是很管用的,我本以為被你這麼一放血,今天晚上就可以見西天佛祖去了。」
「是最好的金創藥。」皇眷依然哼了一聲,「你放心,我會給你找大夫,你想死?沒那麼容易!」她依然冷言冷語,「我只要你那張臉,不要你的命!」
六音呵呵一笑,「我懶得理你,你的心眼太壞。」他閉上眼楮,「我要睡了,你如果可以的話,就不要動來動去,我要休息,你陪著我,好不好?」
皇眷的眼神微微顫動了一下,本要拒絕,卻只是在鼻子里輕輕出了一聲,終于沒再說什麼。
第四章
傾城絕眼兩個人相依睡去,皇眷顧忌著六音重傷在身、一個晚上一動也不敢動,等到天亮,她全身已經僵了。
「啊——」六音伸了個懶腰,居然神清氣爽地坐起來,東張西望了一下,「天亮了?」
皇眷早已經躺得全身僵硬,好不容易等到六音自己醒來,看著他神清氣爽的模樣,真不相信這會是個重傷在身,只剩下一口氣的半死人,看著他如此好的臉色,只怕,人人都以為他還可以活蹦亂跳到好幾十年以後。「醒了就起來,我帶你去找大夫。」
六音模了模左頸上的傷口,皇眷用衣帶在他頸項上扎得很好,很扎實,但單薄柔軟的衣帶未免過長,所以,她很自然地在他頸上打了個結。六音一坐起來,那頸項上的緞子的結與緞子的尾端就在風里飄,緞子上微微滲出一點血色,就像一只血色的蝴蝶,依附在六音的頸項上。
「找大夫?」六音動了動身體,「不必了,我覺得我好得很,一點也不像受傷的人。」
皇眷默不做聲,為他把了把脈,他體內經脈糾結,真氣紊亂,但或許是昨夜失血過多,在身體里流竄的外力並不太強,傷勢之間,保持著微妙的平衡,居然暫時避免了惡化。
「我說了約莫還可以活個三五天,」六音站了起來,「你也不用太擔心,我如果要死了,會閉起眼楮往海里跳,不會花你棺材錢的。」他本是開玩笑,卻看見皇眷板著臉一點笑的意思也沒有,不免好生無趣,聳了聳肩,「你就不會笑一下嗎?」』
皇眷瞪了他一眼,冷冷地道︰「有什麼好笑的?」她心煩意亂,滿心都是六音治不好的內傷,那里有心思听他胡說八道?
「我喜歡海,如果我死了,別忘了把我葬在海里面。」六音走過她背後,自言自語。
皇眷听著,不知怎麼地,一顆心就像剎那間不跳了一樣,窒息了好一陣子。
就在這時,突然之間,遠處傳來了一聲尖叫,皇眷霍然站了起來,袖子一拂,「那位姑娘!」
她雖然沒說完,但是六音卻知道她說的是和古長青在一起的那位姑娘。出了什麼事,讓青劍十八式的門人這樣驚呼?「她踩到老鼠了?」六音皺眉。
「不,她遇上敵人。」皇眷的臉色一剎那變得清寒,「而且是很可怕的敵人。」
六音重傷在身听不出遠處的異響,皇眷卻听出來,是三個人騎馬狂奔,後面似乎有一個人在追,只是後面那人的輕功了得,所以听起來近乎無聲。
「啊——」又是一聲淒厲到了極點的哀號,似乎三個人中,有人受了傷。
皇眷青鐵著一張臉,拉起六音,轉身就走。
「你不救人?」六音呵呵地笑。
「你閉嘴!」皇眷四下張望了一下,只見昨夜一掌把六音劈得撞上去的那塊石頭後面有個可以藏人的陰影,她把他推了過去,冷冰冰地道︰「不許出來!」
「我不出來,我不出來。」六音眨眨眼楮,有趣地笑,「我听話,你放心去吧。」他說到「你放心去吧」聲音很溫柔,似乎很體諒她冰冷背後的熱血和激情。
皇眷狹長的眼楮冷冷地閃爍了一下,別過頭去,從山石後面,走了出去。
遠處奔來的是青劍十八式的那三個門人,三匹馬,包括被六音包扎了馬蹄,囑咐不要乘坐的那一匹,都沒命地狂奔,遠遠地有個人影悠閑自得地跟隨,似乎井不怎麼把三個人的狂奔的馬匹,當做一回事。
皇眷突然從山石邊翻了過去,輕盈地,翻過馬匹的上空,雙手連甩,把兩個已經策馬策得有點不太清醒的男人摔了出去,然後攬住青衣女子,空翻落地,一個再翻滾,隱入山石之後。
那兩個青衣男子也滿頭是汗地奔了過來,五個人一起擠在那塊巨大的山石之後,三匹馬繼續狂奔,因為身上無人,所以速度居然快了不少,那遠遠的人影只憑著地面的震動追隨,由于距離的關系,皇眷那一翻本來就輕捷無聲,遠遠掠過,幾乎淡而無形。那人依然對著馬匹追了下去。
「什麼人在追你?」六音此刻胸口的血氣浮動,暫時壓制的傷勢有些蠢蠢欲動,但是他依然那樣笑,純然而有一股慵懶的神韻,讓人看了,莫名地就自在鎮定了一些。
青衣女子氣息急促,顫聲道︰「是賀蘭春山,她,不知道為什麼得知我們師兄妹要對她不利,她,她用傾城絕眼迷惑了師兄,我和古師叔帶著師兄逃走,那妖女從後面追來,還用……迷魂鏢打中了我的手臂。」
皇眷看了青衣男子一眼,果然見他有一點神志迷離,冷笑道︰「賀蘭的傾城絕眼無藥可救,你只要有一點邪念,就是萬劫不復,一輩子做那女人的跟尾狗!你莫怪她狠心,要怪就怪你心思不純,對她起了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