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眷「刷」的一聲從衣袖里拔出了短劍,森森的劍氣直指六音的鼻尖,她森然道︰「既然你遲早要死,不如我現在殺了你,也省得你痛苦!」
六音閉目,態度悠閑自得,「能成為你第一個親自動手殺的人,是我的榮幸。」
皇眷心里一跳,他,他怎麼知道,雖然她表面上冷冰冰惡狠狠,卻從來沒有真正殺過一個人?一咬牙,「本姑娘殺過的人何止千百?很遺憾你沒有這個榮幸了!」她「刷」的一劍,刺了下去。
就在她一劍刺下的時候,天驟然打了個霹靂,皇眷陡然一震,六音也微微一怔,睜開眼楮。
他們同時看見,一顆帶著狹長光暈的流星,閃爍著璀璨如眼眸的光華,劃過了天空,到了半空,就陡然消失了影蹤。
兩個人腦子里同時想起的是——「如果我今天晚上死了,不知道天上會不會有星,為了我掉下來?」
「刷」的一劍,鮮血涌出,蒼白的劍刃,蒼白的肌膚,殷紅的鮮血,劍刃上映著冷冷的皇眷的眼楮。
但是她這一劍,只是劃破了六音左頸的肌膚,並沒有一劍封喉,她呆呆地看著六音,劍一顫抖,那鮮血就在六音的頸邊擴大,暈染了蒼白的劍刃。
六音看著那劍刃,黑發覆額,神態很安詳。
皇眷的劍尖越顫抖越厲害,六音頸邊的傷口越來越深,最終,割裂了大血脈,一股鮮血噴了出來,灑了那劍一身。接著「當卿」一聲,皇眷持劍不穩,短劍落地,她「砰」的一聲跌坐在地上,呆若木雞地看著六音,失魂落魄。
六音依然那樣坐著,黑發覆額,狀甚安詳,只不過頸項邊的血,漸漸地暈染了他半身。
突然皇眷爬了過來,顫抖著雙手,給他裹傷,她的手顫抖得那麼厲害,六音頸項上的傷口那麼深,她一塊巾帕還沒有扎緊,就已經被血濕透,重得掉了下來。她換一塊布再包扎,但是血越流越多,她只能緊緊地用巾帕按住那個傷口,她的手冰冷而顫抖,六音都可以透過鮮血感覺到。微微一笑,六音有趣地眨了眨眼楮,低沉地道︰「你在給我放血?」
皇眷呆了一呆,極度狼狽不耐地喝道︰「你給我閉嘴!」她急急從衣袖里翻出了無數種藥,不管三七二十一,全部倒在六音的傷口上,然後用衣帶緊緊地纏了起來。
六音被她的衣帶勒得呼吸困難,忍不住皺眉,「難道你不想一劍刺死我,卻要用帶子勒死我?」
「你給我閉嘴!你沒有听到?你吵吵嚷嚷,我一劍殺了你!」皇眷心煩意亂地斥道,也不想她現在的威脅是多麼荒謬,她正在手忙腳亂地救人,卻冷言冷語一本正經地說,她要一劍殺了他?可見,她平時就是這樣說話,口是心非,面子上狠毒,心里,卻柔軟溫熱得像個天真的女孩子。純然,沒有殺人的狠毒。
「你舍不得我死?」六音只是在心里這樣輕輕地問,卻沒有問出聲音來,他知道,一旦問了出來,也許,下一劍,不會只是劃過了頸項。
你是舍不得我死?還是不忍心我死?還是,只是因為,你根本不會殺人?
他閉上了眼楮,不忍再看她為他心慌意亂的樣子,她總是驕傲得像一只鳳凰,總是那一副天下惟我獨尊的高傲,看著她眼角含淚心慌意亂的樣子,著實很讓人心疼,讓人憐惜。她不承認對他的情,可是這一劍,卻把她推到了他身旁,很近很近,他不忍心問她你是不是愛他,因為,已經不必再問。
我已經要死了,知道你對我,有著不願我死的情,我就已經滿足了。
突然之間臉上一涼,一股寒氣撲面而來,他吃了一驚,睜開眼楮,只見皇眷拿著那柄短劍,對著他的臉頰不到一寸的距離,她眼睫上有淚,臉頰上有血,是他身上的血,濺到了她臉上去,只听皇眷一個字一個字地道︰「你快說。你不死,你不會死,否則,我立刻劃花了你這張天下第一的臉!你快說,你不會死,你一直到了這張臉變成丑臉,黑發變成白發,都不會死……」
六音伸手去握住了她的手,她的手冷得像冰,「我不會死,」他柔聲道,「我一時三刻都不會死,你不必看到了那顆流星而害怕,我只是胡說八道,我至少還可以活個三五天,不會死的。」
這,這算什麼保證?皇眷的手被他緊緊地握住,整個人在顫抖,突然「當啷」一聲再次丟下短劍,撲入六音懷里,悶聲地抽泣,「我……只想你變丑,並不想你死!」
六音只能摟著她,像哄嬰兒那樣輕輕地哄著她,能說什麼呢?他,無話可說——突然之間,皇眷啪地一下給了他一個耳光。
六音撫模著臉,苦笑,「又怎麼了?」
皇眷咬牙,狠狠地道︰「要死的人了,還要佔我便宜,吃我豆腐!」她臉上又是淚,又是血,還充滿著又要哭又要笑的樣子,「你這狠心的,居然明明知道中了九寰恨曲亂動真氣必然血氣分崩,居然還任我給你療傷,你分明就是要栽贓我,讓我變成殺人凶手!我早就知道你沒安好心!」
六音翹起嘴角,笑了,笑得開朗,「我不騙你,我一直以為,九寰恨曲沒傳說得那麼神乎其神,我只不過高估了我自己而已。」他慢慢把皇眷推了起來,用他干淨的袖子擦掉她滿臉亂七八糟的東西,「我一點也沒想過要死,而且,你要為我療傷,那是多麼好的機會,我怎麼可以放過?」他故意笑,「只不過,有人不懂得抓住機會,一個勁地說一些大煞風景的事情。」
皇眷胸膛起伏,看著他毫不縈懷的笑臉,竟是一點也沒有為生死擔憂,他就那樣坦蕩蕩地躺著,那樣坦蕩蕩地笑,偶爾有傷懷,偶爾有落寞,但是抬起頭來,依然是會笑會唱的六音,依然,不會讓太多的苦情,掩埋了自己。
這是真實的六音,而不是皇宮之中,歌舞升平,隨著舞衣蹁躚來去的公子,也不是倚馬偎欄,一擲千金的紈褲子弟,是六音,是真正的六音,而不是別人!
「你當真一點也不恨我?」她顫聲道,「我故意躲著你,讓你找不到,我引著你往東南西北邊荒野林去闖,讓你顛沛流離吃盡苦頭,讓你,讓你最自負的臉,變成了今天這個樣子——你不恨我?真的一點也不恨我?」
六音笑意盎然,「我不恨你,因為我知道,你一直在我身邊啊,雖然我見不到你,但是每逢危難,總是听見你的蕭聲。」他很溫柔地訴說,「所以我會有信心繼續找下去,因為我知道,你在我身邊,只不過,你始終在衡量,我是不是有見你的資格。」
「我不是恨你,我是恨文嘉。我恨她為什麼要那樣死,」皇眷顫聲說,帶著哽咽,「我恨她死得太自私,完全不為我和家人著想,她不是一個人,更不是一輩子為你而活,她得不到你的愛,郁憤而死,她就從來沒有想過,我會傷心,我會痛苦,她是我妹妹!」
她伏在六音懷里哭,她終究只是個十九歲的女孩子,無論外表多麼要強好勝,依然只是一個太年輕的女孩,無論多麼善于克制感情,但那心底的火焰,依然是那麼清晰,那麼灼熱。
「我恨她先說了愛你,所以我不能說,雖然你對我好,可是我不能愛,我和你相愛,那麼,文嘉怎麼辦?她會氣死,她會恨她自己沒有用……我好痛苦你知道嗎?」皇眷淚眼盈盈,「我什麼都為了文嘉,可是,她居然還是跳了下去,她死之前恨你,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