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入慕容家?」皇眷輕蔑,「如果我不願意,你說,有誰能逼我踏進慕容將軍府半步?」
「有,」六音再次睜開眼楮,看著自己的手背、黑發和蒼白的肌膚,「是文嘉,是不是?你進宮,是為了文嘉,我一直以為,是慕容將軍利用了文嘉,要你嫁入將軍府……咳咳!」
他真氣岔入肺脈,說了兩句,震動肺脈,忍不住就咳了起來。
「文嘉?」皇眷微微低了頭,狹長的丹鳳眼滑過一絲光亮,「你還敢說文嘉?」
六音終于右手微微使勁,把自己從地上撐了起來,半邊頭發披落下來,攔在他左眼之前,恍惚,又似有了他三年前的魔魅。他的聲音分外低沉,「文嘉?文嘉怎麼樣了?你離開開封,難道,竟然沒有帶走她?」
皇眷詫異地看著他,似乎詫異了很久,然後才慢慢地,近似悲憫地道︰「文嘉為了你這種人死,真是她傻,傻得無藥可救。」她微微搖頭,那枚黃金鳳羽就在她耳際與頸項之間輕輕地搖晃,她頸部和肩部完美的曲線,美得像鳳凰化就的女神,「文嘉是我妹妹,她命苦愛上了你這個紈褲子弟,所以我帶著她千里上京都,所以我們入宮,都是為了文嘉她愛你,愛得連家、連性命都不要。我看著她愛你,而你——我也看著你,你用你那張牽連禍害的臉,招惹了多少女子,招惹了多少是非。風華絕代的六音公子,那鈴聲一響,開封府聞鈴的女子,誰都無法入睡!你好風光,你好得意。蒼白得像老鼠一樣的文嘉,自然,不在你六音公子的眼里。」
她輕輕地道,「在你眼里,只看到我很美,你知不知道,你一次、兩次、三次對我獻殷勤,給文嘉的,是多麼大的傷害?她喜歡的人,眼里只有她的姐姐,而無論是論心腸、論善良、論品德,論什麼都好,她的姐姐,一樣也不如她。除了,這一張臉——文嘉沒有我美,但是她從來不自卑,一直到遇見你這位瘟神,才讓她徹底對她自己失望之前,她一直,都是一個快樂的女孩子。」
皇眷近似遺憾地搖頭,「她死了,因為你愛的不是她,是我。她從尋鳳閣跳下去,死得非常痛苦。而我,」她有些譏諷,「我卻慶幸你愛的是我,否則,我怎麼可以讓風化絕代的六音公子,憔悴奔波,變成了今天這個樣子?」
六音听著,臉色一片蒼白,「我不知道,文嘉她從來都沒有說過……」
「她不說,你就不知道了嗎?」皇眷狹長的鳳眼利光一閃,冷冷地道,「當然,文嘉愛你,是她自己傻,你絕沒有要愛她的義務。但是,我是文嘉的姐姐,我不原諒,我絕不原諒有人這樣對我的妹妹。我絕不原諒她這樣死,也絕不原諒你可以快活一輩子!」她慢慢地從地上扶起了六音,柔聲道,「因此,你不可以現在就死,我要看你那一張傾倒眾生的臉,怎麼樣被你自己,消磨成丑臉!」
那是多麼深刻的怨毒、多麼深刻的恨?六音從不知道,皇眷于他,有這樣深刻的恨,這樣深刻的怨毒!三年來若隱若現、似遠還近的蕭聲,原來,是有這樣的根源,這樣不可能原諒的——血的怨恨!
第二章
黃金鳳羽旁觀的眾人面面相覷,不知道這個猶如黃金鳳凰的女子,女皇般的女子,居然和這個一直躺在地上的黃衣公子有什麼瓜葛,兩個人在扶起來的片刻,居然輕輕說了不少話。
「你就不怕,我有一天,也是會恨你的嗎?」六音被她的雙手扶起來,順勢握著她的雙肩,凝視著她的眼楮,「你的憑借,就是你肯定我會愛你一生、尋覓你一生?你就不怕,我哪一天突然看開了,離你而去,回開封去,你還有什麼憑借可以恨我?」
「回開封去?」皇眷冷笑,「六音公子,」她側過頭去,然後又傾身向後看著他,姿態很傲慢,「你以為你還有資格嗎?」她輕輕地問,順勢,托起了六音的臉,「你既然離開了,就代表著,在你離開的那一瞬間開始,你除了我,已經一無所有。」
六音的眼中滑過一絲難以言喻的痛苦,他為何在看過了那麼多女子之後,卻忘形忘己地愛上了她?他有千百個人可以挑選,為什麼,從第一眼開始,就已經認定了是她?這個女子,給他的,除了苦與痛,除了悲哀,除了憔悴,還有過什麼?為什麼,他就是不能停止追尋?在失望與希望中交錯,一日一日的日出日落,皇眷,你能明白那是什麼樣的苦情?你能明白文嘉的情苦,那,我的情,又何嘗不苦?
她沒有見過六音有這樣躲避的眼神,那眼里的自負,那眼里的笑意,那眼里的傾去千江明月的光華,黯然成了如今欲笑不能的苦澀。這個驕矜的男子,為了她,真的已經心力交瘁。看著他幽黑如此的眼神,心頭何嘗沒有泛起微些疼痛的波瀾,但是,她卻沒有那份善良,去原諒文嘉的死亡。
是的,皇眷承認,她不會原諒的,從始自終都是文嘉!不原諒她就這樣死,不原諒她居然如此自私,不原諒她那一跳,還有一起死亡的是她的愛——六音只是她遷怒的對象,是她當年曾經想愛卻沒有愛過的男人,她還沒有來得及去愛,文嘉就已經判定了她這份感情的死亡。他無辜,她又何嘗不無辜?她還來不及愛,她甚至沒有資格去說愛,因為妹妹,妹妹的愛已經堵死了她去說愛的路。然後文嘉死去,留下她死去之後都不能釋然的怨恨,她又怎麼能夠和這個令文嘉傷心欲絕、心碎死去的男人,開始一段快樂?
所以遷怒于他,折磨他,折磨自己;他越深情,就證明他越不在乎文嘉,然後她自己越感到心痛,就證明,她的罪孽有多麼深。所以,就會更恨他。
罪孽啊!
她,六音,文嘉,糾纏不清的愛與怨,代價是一份絕世風華的死亡。
無論顛過來,倒過去的,都是——罪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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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衣男子與青衣女子看著那黃金鳳羽般的女子扶起黃衣男子,往誰也沒有多看一眼,就此淡淡地離開,走入了鎮上惟一的一間客棧。
「好美的女人。」青衣女子一直看到了皇眷消失不見,才深深吐出了一口氣。
「師妹,我有一個想法。」青衣男子突然道。
「不錯,」旁邊一直沒有說話的青衣中年人點頭,「這位姑娘如此容貌,今年賀西會場賀蘭春山的傾城絕眼,可能就要失去作用。」
青衣女子也點頭,「賀蘭春山這妖女倚仗著她的狐媚之色,靠著傾城絕眼也不知道害了多少人,如果可以找到一個比她更美的女子,她的傾城絕眼就失去效用,那些被她迷惑的各家各派的男子,也就可以解月兌了。」
「那位戴著黃金鳳羽的姑娘,絕對要比賀蘭春山美貌多了,不但是美貌,她還有一種令人不可逼視的王者之氣——賀蘭春山與之相比,簡直像個鄉下女子。」青衣男子幾乎魂魄都還沒有收回來,還在那耳際與頸項邊晃的黃金鳳羽中失神。
「她現在可能在救人,我等一個時辰之後,再登門造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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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人?
皇眷根本沒有在救人,她只把六音丟在椅子上,就這麼冷冷地看著他。
六音胸口氣血翻涌,難過之極,卻是哈哈一笑,「我既然早已經不是三年前的六音,你還有什麼好看的?這一張臉早就凋零不成樣子,你看著我,不覺得三年前因為這張臉而發生的事,實在是荒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