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救救我——我好痛——我好痛——」還齡神志混亂,在他懷里輕輕地哭,聲音發不出來,她的舌頭已經斷去了一半,根本不知道她在說什麼。
「不怕,無論你變成妖怪還是變成什麼其他別的東西,我都陪著你。」她沒有听清楚,但是她耳邊的人是這樣溫柔地道,「我和你在一起,永遠都不分開。」
她仍然哀哀地哭,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也根本不知道她是被誰抱著。
——***——
那一陣劇痛過去,她醒來的時候,她在一個全然陌生的地方。
有一床很溫暖的被子——當然,那是因為,被子的主人非常畏寒,非常容易就全身冰冷。
屋子里沒有人,她發現她只是昏過去了一會兒,因為她的衣裙還在她身上,沾滿血跡,讓人好不舒服。
是他把她送到這里來的?還齡慢慢支起身體,她不要在這個男人的床上休息,她不做這麼沒有骨氣的事情!他想怎麼樣?她已經一無所有,他還想要她什麼?她還有什麼是值得他要的?她走!
她踉踉蹌蹌從床上爬起來,一步一搖晃,往軍帳門口走去,她身上有內傷的劇痛,不過她一定要走,她現在不怕死,她怕什麼?她只是不願落在則寧手上,她寧願死在外面!這和她當日嚼舌的心情一樣,她想保住的不是什麼其他的,是尊嚴,作為一個愛上了不該愛的男人的女人的尊嚴。
金星亂舞,她有一點分不清東南西北,但是——好歹她是走出了軍帳——
外面好像有很多人——很多很多人——她努力睜大眼楮,卻什麼也看不清楚,感覺——有很多人在看著她。
大家都呆呆地看著她自則寧大人的軍帳里出來,大家守在這里就是要等著抓她!則寧大人給她找大夫去了,大家都等在外面,等著抓住這個想行刺皇上的女飛賊,正在想要怎麼把她從則寧的軍帳里弄出來,卻不料她自己出來了。
她要出去!還齡不知道這麼多人擠在外面干什麼,更不知道他們為什麼好像老是瞪著她?
大家看著她搖搖晃晃出來,一直走到和人面對面,撞到了人,她還甚至很清醒地說︰「對不起。」
那被她撞到的仁兄竟也呆呆,讓了她過去。
「喂,你傻的啊?抓住她!皇上必定重重有賞!」旁邊的人說了一句。
這一句好像觸動了所有人的神經,像一下觸發了山崩,所有的人不約而同發一聲喊,對著還齡撲了過來。
她突然被人推倒在地,有很多人抓住她的手和腳,很多人踩在她身上,很多人拉扯她的衣服——她很快變得衣不蔽體,披頭散發。
劇痛又開始了,她的內傷發作,頭昏眼花,全身每根筋都在痛,而還有很多人在把她拉來拉去,喊著她听不懂的話。
救我——我好痛——我好辛苦——殺了我——或者救我——還齡匍匐在地上,慢慢地往前爬,每爬一步都無比艱苦,都有很多人在她身上吵架,甚至打架,她不知道被踩斷了幾根肋骨——
好不容易,她看見了救星——她看見則寧——他一臉驚恐地看著她,他顯然不知道他出去一趟,回來就變成了這樣的場面——他其實還離她很遠很遠——
則寧,救我,殺了我——殺了我——我好痛——太辛苦了——
她非常微弱地笑了,對著則寧,她伸出了手,救我,我會感激你的。
但是,則寧並沒有過來,他只是站在那里,不走過來,也不離開,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她被一群想獎賞想瘋了的男人拉扯,看著她的身體和尊嚴一起被踏得粉碎,卻始終沒有救她——
「啪」的一聲,她伸出的手終于失去氣力,像垂死的蛇一般頹然掉落在地上,他終是沒有救她!沒有!
則寧——你好狠心啊——難道,連放過我這樣簡單的事情,你都做不到?都做不到?你——喜歡看我痛苦,是嗎?還齡在完全失去神志之前,她仍牢牢地盯著則寧,直到眼楮失去神采——她死不瞑目,死不瞑目!
——***——
則寧身後站著一個隨軍的大夫,他本是要給還齡看傷的。但還齡並不是一般傷患,她是行刺皇上的刺客,皇上還沒有赦免她,他如何敢救?所以,則寧要他來救,他不敢不來,心里已經在打退堂鼓,到了這里一見如此驚人的場面,就更加決定了——不救!
他怕則寧會救人,所以,在則寧一看到還齡的時候,他就一針扎進了則寧的穴道——則寧大人若要幫助凶犯逃走,他也有罪,他必須阻止則寧做出殺頭的事情出來;一方面,那妖女死了也好,死了,就不會有禍端,事情就清靜了。
所以則寧站在那里沒有動——不是他不想救人,而是他看到還齡受辱的時候心神震動太大,讓那不會武功的大夫鑽了空子。
但這比讓他代替還齡去被人踐踏還要痛——如果,伸手去觸踫則寧的身體的話,他的身體現在是滾燙的,而非冰冷。
听到還齡的手臂無力的掉落在地上的聲音,那「啪」的一聲輕響,似乎蓋過了幾千人的狂呼,而傳到他的耳邊——清清楚楚!
在她的手臂掉落的同時,則寧自震心脈,他拼著一身武功不要、性命不要,他要保護還齡——他欠她的,一直是他欠她的!她怎麼可以死?他還沒有對她解釋清楚一切,她怎麼可以死?
「噗」的一聲,那銀針自則寧背上激射而出,一下把身後大夫的手掌射穿。則寧頭也不回,撲入人群,自地上抱起早巳遺體鱗傷不堪人目的還齡,冷厲地環視了周圍一眼,那一刻他沒有說話,但那目光令人心里發寒。
看了那一眼,則寧清清楚楚地道,他從來沒有說話說得這樣清晰,這樣好听。
他說的是——
「如果她死了,我要你們陪葬,」他冷冷地看著周圍的將士,補了一句︰「全部陪葬。」
則寧大人——
「她是欽命要犯,則寧大人你不要執迷不悟,你和她在一起,只會連累了你的大好前程——」有人大著膽子道。
「是嗎?」則寧冷冷地道。他沒再多說一個字,也沒再回頭看一眼,更沒有回他的軍帳,就這樣抱著還齡走了,離開軍營,離開戰場,離開這一切令人煩惱的復雜。
她是個簡單的女人,他會給她簡單的幸福。
「則寧大人?」
「則寧大人,皇上在傳喚——」
「則寧大人你這是抗旨——」
「則寧大人?你快回來,你去哪里?」
身後的人不停地呼喚,卻一句也沒有入則寧的耳,一句也沒有,真的。
第7章
相依為命
他抱著還齡,往莽莽草原走去,離開軍營,離開戰爭,走入天地之間。
他的一只右手完全不能使力,抱著還齡的只有左手之力;他剛才用內力振蕩經脈,逼出銀針,結果真氣外走,他很可能會武功全失。
但是他不在乎,他抱著還齡,能走多遠走多遠,他一定要帶著她離開,離開這麼多傷害,和痛苦。
「砰」的一聲,他一只手再也支持不住還齡的體重,為了防止還齡跌落下來,他雙膝跪地,穩住了下滑的趨勢,一咬牙,再度撐起來,往前走。
還齡在他懷里,還有一絲溫暖的氣息,很微弱,很微弱。
——***——
她像睡了很久很久,等她醒來,發覺,她睡在一個很奇怪的地方。
這應該是一個山洞——不,還不能算山洞,這是一個山壁的凹陷,深度只能容納一個人——她就躺在那僅有的一個人的地方,地上鋪著干草和衣服——很干燥也很柔軟,身上也蓋著衣服——是一件她曾經親手幫一個人穿上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