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為什麼不變招?則寧疑惑,她是等著被自己奪劍嗎?他的手指已經順著劍身滑到了還齡手指上,再讓他手指一翻,就可以點了她手上的穴道,她這也叫做殺手?她是來送死的不成?
丙然,等他冰冷的手指觸到她溫暖的手背,還齡閉起眼楮,下手一翻,一劍自則寧小骯捅了過去——和那天一模一樣!只要則寧不想被刺上一劍,他就必須放手!
但則寧不再像那天一樣後退避開,他不躲,他仍是硬生生要奪她的劍!
「錚」一聲,還齡長劍抖直,她硬生生用內力逼偏劍尖,使它從則寧腰側繞了過去,劃開一道血口,卻沒有把則寧一劍刺成對穿!而則寧絲毫沒有感激她劍下容情,在還齡手腕上不輕不重地一拍,「當啷」一聲,長劍落地。
人影猝然一分,則寧腰間掛彩,還齡兵刃月兌手,算不出誰勝誰負。
「來人啊,快給我把這妖女拿下,她竟然傷了則寧大人!」潘美看不清楚他們這些武林高手高來高去,劍光環繞的功夫,不知是還齡手下留情,眼見則寧受傷,急急大叫起來。
則寧不能阻止潘美叫人,他做口型,「你快走吧。」
「奸詐狡猾,卑鄙無恥!」還齡眼見他利用自己不忍心對他下殺手,奪了她的兵刃,心中那一份涼意更是從心頭一直冷到全身,眼見一大群官兵圍了過來,她突然非常淒艷地笑了笑,「錚」一聲,抽出了第二柄劍,她圍在腰間的軟劍。
則寧變了顏色,他惟一想做的只是阻止她殺人傷人,她的確是沒有殺人的天分,無論心頭多恨,卻始終不曾破過不殺人的戒,但如果潘美如此逼她,那是在逼她造殺孽了!她一劍在手,勢不可當!
丙然,還齡撤出軟劍,一個倒躍,落人人群,只听一陣「哎喲」,「天呀」,「啊」的叫聲響起,官兵倒了一大片,全是被還齡軟劍或點或刺,點中穴遭或者輕傷倒下的。她劍如流水,一路往趙炅走的方向追去,擋我者傷。
則寧眼看她終于真正使出了她的劍上功夫,眼楮里竟然有些濕潤,無論是怎樣的怨恨,無論是怎樣的逼迫,她始終不曾殺人!她不會殺人!她自己也許並不清楚,但是,不殺人已是她作為一個「人」的最基本原則,當她是還齡的時候她是這樣的,當她是誅劍的時候,依然如故。如此的她,如何可以當一個劍手?她難道沒有發現,這是她的悲哀?即使她追到了趙炅,她也不忍殺人的,而她卻以為自己有這樣的強硬,依舊執著地追下去,一路是傷,一路是傷!
「則寧大人,你在這里休息,這妖女交給我足夠了。」突然旁邊有人冒出了一句話,甕聲甕氣。
則寧一怔,他根本沒有注意旁邊還有這樣一個人,那是潘美的副官,好似叫做「阿墨」,似乎是苗疆土人,長得人高馬大,一臉的呆頭呆腦。
「她是這麼漂亮的妞,大人想必下不了殺手吧。」阿墨嘿嘿一笑,「大人和她動手的時候,放過了三次制服她的機會,她也放了大人一馬。她的武功雖然不錯,但全在那一柄劍上,大人不忍下重手,所以才會受傷,還是讓阿墨去動手比較合適。」
則寧微微一震,這個人——
「不必了,我職責所在,還是我去。」他一句話封住了阿墨的嘴,這個人不簡單,決不簡單!看似呆頭呆腦,心機深沉!
但在這時,遠處,「啪」的一聲,則寧驀然回頭,只見半截長劍銀光閃閃直飛上天,還齡的軟劍畢竟不是斬絞劍這樣的神兵利器,被她拿來和戰場上使用的重兵器一陣互斬,必定吃虧,竟然斷了!
阿墨詭秘地一笑,「對付如此精巧細膩的劍招,不能和她斗巧,要和她踫硬,否則必輸無疑,大人才學蓋世,不同阿墨小小化外野人,想必不是不知道吧。」他轉過身,往還齡那里去。
則寧沒有回答,他不理睬阿墨,也往還齡那邊去。
「妖女,你留下!」阿墨比他先行一步,大喝一聲,在則寧還沒有看清楚之前,一掌劈了過去。
「呼」的一聲,劈空掌力!是練得非常扎實的鐵砂掌力!則寧肅然變色,搶在前面。但是來不及了!他眼睜睜地看見還齡一躍而起,她的輕功相當不錯,這一躍,可以越過人牆,突圍而去,但是阿墨這突如其來的一記劈空掌,正正擊中了她躍高的小骯,則寧眼睜睜看著她被一掌打得飛跌出去,摔在三丈以外的軍帳上,然後筆直地摔了下來,「砰」的一聲撲倒在地。
「還齡!」他在心中大叫一聲,但嘴上卻叫不出來,整個血液一下涌到了頭頂,「嗡」一聲讓他一樣感受到重擊的痛苦,想也未想,他一手按在阿墨肩上,借力騰身,直撲還齡身邊。
阿墨臉色一變,他搶著出掌是為了爭功,則寧這一躍讓他等于是沒有了光彩,「則寧大人,那女子是妖女,你不能手下容情!」他情急之下,把不應該說的話月兌口而出,剛剛想提氣,卻頹然發覺,則寧那一按,竟然傳入一股暗勁,使自己的真力運轉不靈!
好一個則寧!殺人而不動聲色!阿墨不知道自己的武功能不能恢復,但心中此時的恨意達到頂點,卻又不能發作!
則寧撲過去,扶起了還齡。
而四周的將士面面相覷,不知道為什麼「則寧大人」要對這個女賊這麼好?也不知道要不要過去拿人,只好圍成一圈這麼看著。
好痛——好痛——
還齡捂著小骯,咬著牙;狠狠地、狠狠地瞪著扶起她的則寧,她不知道剛才那一掌是誰打的,但在這軍營之中,有如此武功的人也不多。她是大遼的人,大遼的劍客,刺殺大宋皇帝天經地義,她若不是使不出勁,她一劍殺了這個衣冠禽獸——她狠狠地想,從來不考慮,她是否真正做得到!
則寧自然不能了解還齡撲倒在地之後的感受,他只是小心翼翼地把她抱起來,像抱著一觸即碎的珍品,往他自己的軍帳走去,他想做一件事情的時候,從來不理會別人怎麼想——這就是秦王府不講規矩的則寧,可惜了解的人很少,很少。
好痛——真的好痛——
還齡昏昏沉沉地躺在則寧懷里,隨著則寧一步、一步地走,她嘴邊的血絲逐漸擴散,逐漸、逐漸,一點、一點,滴落在地上,觸目驚心。
「則寧大人——私藏要犯是要判死罪的——」軍隊中不知是誰很微弱地道。
這回則寧沒有听見,他去得遠了。
——***——
他抱著她,第一眼,就看見在她頸上,有著一個深深的咬痕,沒有咬破肌膚,但是留下一個紫紅的印記,可能十天半個月不能消退——這是誰的習慣?誰的嗜好?
則寧一剎那臉色全白,則安!他當然清楚,這是則安的習慣,在他每一個女人身上,留一個咬痕——
則寧在這一剎那明白了很多東西——她為什麼會絕望?為什麼會恨他?無論則安有沒有得手——她是這樣單純清白的女子——她以為是自己,所以她嚼舌,她恨他師那個假冒自己強暴還齡的人,則寧清楚——除了則安,不可能還有別人!
這就是謎底——她是為了這件事離開的!不是為了別的!他心中有一剎那好痛,這樣一個容易知足的女子,你要她承擔這麼多痛苦,蒼天,你何其殘忍!她有多麼愛,她就有多麼恨——所以她才咬那一口!而她竟還是下不了手殺他!她真是——太純良的本性,給她造成了多少的痛苦?而她仍不知不覺堅持著,堅持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