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不要再說了,你下去你下去,越說我越煩。」上玄不耐煩地揮手,「我和則寧談正事,被你一攪攪糊了,你下去。」
還齡點頭,正要出去,則寧一舉袖子攔住了她。
上玄怔了一怔,「你什麼意思?難道你我談論朝政,還要她在旁邊听不成?」
還齡微微驚異地看著攔住她的這位少年公子,他神態淡淡的,一雙眼楮靜靜地看著她,似乎在說什麼,又似乎並沒有在說什麼。被他的眼楮看著並不奇怪,反而很舒服,但是為什麼?他為什麼要攔住她?
「她不能留下。」則寧一手攔住還齡,一手舉起一張紙。
「為什麼?」上玄本來想問,但一轉念便已明白,登時驚出了一身冷汗,「對!她不能留下!」
還齡微微皺起了眉,為什麼?她只不過是一介丫鬟,他們何必這麼緊張?
「還齡,你過會兒和則寧少爺回去,我這里你不能留下。」上玄「刷」的一聲背起了手,在祠堂里來回走了起來,「你留在這里,萬一被王爺看見了——王爺去過容府吧?容隱當朝重臣,我爹不可能沒有去過容府。」
「王爺——當然去過容府。」還齡開始有一點點領悟到他們在說什麼,「王爺——是曾經見過我的,我給他倒過茶,他贊過我的茶藝,難道——」
「不錯,你留在燕王府,無論我派你去砍柴還是燒火,總有一天,王爺是會看到你的。我爹何等老辣的人物,他在這里看見你,即使不知道我——我和配天的事,也知道你或者配天對我很重要,那他也許會對你,或者對配天做出什麼事情出來。」上玄眉頭緊蹙,「如果不是則寧你提醒我,我恐怕犯下了天大的錯誤。唉——我向來沖動,你在這里四日,也許我爹已經見過你,已經開始要采取什麼行動——」
「我——可以回小姐那里,容少爺會保護我們。」還齡放輕了聲音,輕輕地道。
「你不能回容府,你的容少爺在你看來是好人,他看我可不是好人,我是他眼里的亂臣賊子,你回去,他問什麼你自是老實回答,他如果知道我私心傾慕他妹子,他還不奇貨可居,拿住了我的把柄?我在朝堂上要如何與他一爭鋒芒?你休想回去。」上玄冷冷地道。
「容少爺不是這種人。」還齡搖了搖頭,「你們四位少爺都把容少爺想得太壞了,他從來沒有想過和你們四位作對,」她的語氣真摯,「容少爺在意的是朝廷大事、邊境軍情,他從來不管無關緊要的——」
「他在意的是大事,我計較的就是小事?」上玄冷笑,更加不悅,「不要說了,我知道你容少爺心胸廣闊眼光遠大,我是卑鄙小人陰險狡詐斤斤計較,總而言之,你休想回你的容府見你的小姐少爺,你給我乖乖地隨則寧回去,半步不許出他的王府!」
「我——」還齡本來還想辯解什麼,但看了上玄一眼,又看了則寧一眼,終于還是沒說,頓了一頓,輕輕地道︰「還齡——听少爺的吩咐。」
則寧一直沒有說話,他也沒有為上玄辯解,或者為容隱辯解,他從頭到尾,只是靜靜看著還齡,那眼光,像關注,也像剖析,但也像什麼都沒有看,他只是在望著還齡的那個方向,出神。
第2章
秦王府
結果則寧沒有等到六音和通微就被上玄趕了回去,生怕還齡被燕王爺看見了。
她從來沒有伺候過一位不會說話的主子,容隱和配天雖然不多話,但是需要的時候他們自己會說,而則寧卻是不會說話的。
苞在則寧的轎子旁邊,她通過飄動的轎簾看了則寧幾眼。則寧明明知道她在看他,卻毫無反應,仍是端坐,一雙眼楮仍然明利地看著前方,並不看她。
則寧少爺是一個很謹慎的人,還齡仔細看了他許久,下了一個結論。
走著走著,到了秦王府,這里和燕王府不同,燕王府是當朝第一皇親的府第,燕王爺趙德昭受封武功郡王,權震一方,燕王府金碧輝煌,貴氣逼人。而秦王府相比之下就沉穩清靜得多,因為秦王爺趙德芳生性清和,擅喜丹青書畫,從不與人爭權,則寧又不同上玄會招權納勢,成一黨氣候,他一則不會說話,二則也從來沒有這個心眼,雖然位居要職,卻很少有人來秦王府套近乎,因而秦王府也就偏僻冷清多了。
走進這個地方,還齡的第一個感覺就是——寂寞。
好冷的王府,好冰的亭台樓閣,好淒清的花木!堂堂秦王府,本該是最具富貴氣的地方,但這里沒有,冷清,就是冷清,而因為冷清就空洞洞地泛起一股深沉的寂寞。
四下靜悄悄的,沒有聲音。
「咯」的一聲,還齡吃了一驚,低頭一看,原來是則寧的轎子著地的聲音,太寂靜了,以至于這一聲分外的明顯。
則寧撩開簾子出來,還齡跟上去,她完全不知道應該去哪里?整個王府,她認識的只有則寧一個人。
「則寧少爺,」叫出了聲她才覺得尷尬,「我——我應該去哪里?我是個砍柴的丫頭,不能老是跟在少爺身邊,沒有規矩——」她明知則寧不會回答,但已經問出了口不得不硬著頭皮問到底。
「少爺沒讓你走,你就跟著他。」旁邊的轎夫很好心地提醒她,「少爺會告訴你應該干些什麼,王府里面,有了事情就找少爺,少爺是好人,他不會為難你,你放心。」他很義氣地拍拍還齡的肩,「王府里人不多,王爺不管事,少爺人又忙,以後如果有事,你就來找我,我叫抗頭,住在王府西房。」
還齡怔了一怔,這算是在對她示好麼?她活了十八年清清白白,現在走了桃花運?輕輕地對著那位好心的「抗頭」施了一禮,「多謝大哥,這個恐怕——不太合規矩——」
抗頭哈哈一笑,「放心,在秦王府里面,沒有什麼規矩。你是在外面大戶人家給教怕了,以後住邊了,就知道少爺從來不喜歡規矩。」他扛起空轎,「我們先走了,你有空來玩啊。」
還齡搖了搖頭,她的的確確是大戶人家教出來的第一等的丫鬟,容家少爺和小姐都很嚴肅,不太說話,容府的規矩的確非常多,但那是因為容隱少爺自己就是個非常有規矩、也非常講規矩的人,他並沒有定什麼「家規」,但全容府丫鬟奴僕全都跟隨少爺,訓練出許多未言明的規矩。那可能是因為容隱少爺掌管軍機,習慣了。
而則寧,卻似乎是個完全不同的人。
她跟在則寧後面,默默出神地想。
突然則寧停了下來,她一個失神,差一點撞了上去,急忙退了一步,微微有些驚懼地看著他。
則寧自出燕王府沒有看過她一眼,現在他看著她。
他的眼神深湛莫測,靜如潭,深似海,就這樣看著她。
這讓還齡有些心神不寧,輕輕地道︰「則寧少爺,還齡是不是哪里做錯了什麼?」她不知道則寧這樣看著她是什麼意思?但她知道,當則寧這樣看著人的時候,必然有重要的事情要說——剛才在燕王府,他舉起「她不能留下」那張字條的時候,就是這樣的眼神。
則寧看了她很久,才舉起手,緩緩地在空中劃——劃——
還齡開始不知道他在劃些什麼,怔了一怔,才知道他在寫字,她不禁有些羞慚,小小聲地道︰「則寧少爺,我——不識得字。」
則寧顯然有些意外,容隱當朝重臣,容配天才女之名遠揚,而容家的第一丫頭竟然不識得字?這近乎是不可能的事,他的臉上少見驚訝之色,但這一次清清楚楚地吃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