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多麼沒趣,岐陽是絕對不喜歡外加很討厭這樣兩個人坐在一起,卻是沒話講很尷尬的局面,為了他的愉快心情著想,他還是決定開口和這個尼姑說話。
「神歆姑娘,」其實他還是更願意就叫「神歆姑」,這樣更能體現神歆的特質,但為了避免神歆這一路都不睬他,他會悶死,所以還是多說為妙,「我們還要這樣坐多久?」他其實也不是喜歡說這樣沒有水準的話,但是他又不知道要和神歆說什麼。
「很快。」神歆听見他開口說話,抬起頭來,微微一笑,「就快到了。」
她這樣就一句解決了他好不容易才想出來的,惟一的一句共同語言?岐陽好傷心,揮著袖子扇了兩下,轉頭東張西望,「咦?」他又回過頭來看神歆,懷疑地問︰「你出門還有保鏢的?」
「保鑣?」神歆微微一怔,「什麼保鏢?」她雖是女子,但是孤身行走江湖,從來沒有伴侶,哪里來的保鏢?名醫山莊是絕對不會專門為了她,而出動本就不多的人手保護她的,她既然已經出師,就表示名醫山莊相信她的能力。
岐陽一邊扇袖子,一邊指著外面,「你看,那里啊,一個穿很難看的黃衣服的人從早上跟到現在了,他不是你的保鑣,老是跟著你干什麼?」他的眼楮一向都很好,而且他也沒有什麼別的大本事,不過就是他的觀察力好,而且一旦被他觀察到了,就很難擺月兌岐陽的繼續觀察——他有這種天分,會本能地對他注意到的東西持續地觀察——這種本事用在研究上也不錯,用在這種場合也——還可以。
「那不是保鏢,」神歆看了一眼,平心靜氣地道,「是敵人。」
「啊?」岐陽傻笑,「什麼?」
「敵人,」神歆微笑,「打傷我的敵人。」她說得理所當然,就像她天經地義就是該被外面那個人打傷的樣子,一點驚詫或者變色的反應都沒有。
敵人?岐陽的反應已經算快了,還是忍不住自動停止了一下,「你的意思是說,他跟著我們,沒安好心?」他看見神歆眼中閃過一抹奇異的神色,立刻又自動接下去,「也就是說,要打架了?是不是?」他眼楮亮晶晶地看著她。
他那個樣子,好像很希望會真的打起來。神歆微微一笑,「不會打架的。」她溫和無情地打破岐陽的幻想,「他已經跟著我們一路了,既然到現在沒有動手,那就不會動手。」
岐陽一下子失望之極——他到現在,也沒認真看過幾次真真正正的打斗,雖然他也算在古代混了五六年了,但是他人在開封,認識的都是皇親國戚,哪里是可以隨便撩起袖子就動手的?一個比一個來得正經,一個比一個來得講究優雅尊貴,動手他沒見過,動手之後的結果他倒是見過了不少——傷患和死人,個個都是等著他來救的。
竟然又看不到打架——岐陽無聊之極,嘆氣,「他為什麼不動手?」
「我不知道,也許,是在等和什麼人會合。」神歆依舊脾氣很好,說得很認真,「也許,他忽然不想殺我了。」
「殺你?」岐陽這才把對武俠電視的想象放到現實中來,有點毛毛的,「真的殺人?」
神歆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看他的樣子不像是裝的,而是似乎從來沒有把「打架」和「殺人」聯系在一起,緩緩眨了眨眼楮,「當然。」
岐陽縮了縮脖子,就像只烏龜,「他干嗎要殺你?」他現在才反應過來,神歆受了傷,這車上又沒有其他「武林高手」,難道竟然要他去擋刀?不好意思,這種事情他是絕對不做的,時代已經進步,男女要平等,男的不一定比女的強,為什麼他要為這個尼姑去死?不過話說回來,他如果不出面,那怎麼辦?想來想去,岐陽模模頭皮,還是除了自己要擋刀之外,沒有想到其他任何妙法——而自己去擋刀好像也不是什麼妙法,「他不覺得留下你,萬一病了還可以找你救命,多麼好啊!殺大夫,多麼沒有頭腦的事情。」
神歆听見他顯然是心驚膽戰,卻還是胡說八道,不禁莞爾,「他要殺我,是想阻止我救另一個人。」
「那就更不對了,他殺你,目的是為了讓另一個人死,那麼,他不如直接去殺那個人,少殺一個人,還來得快一點,少造一點孽,阿彌陀佛——」岐陽合十,「顯然,外面那個人是個數學笨蛋。」
「他不是笨蛋,」神歆耐心地解釋,「那個人很難對付,不是他可以殺得了的,難得他中了一種劇毒——」她沉吟了一下,「告訴你也無妨,他所中之毒,正是斑蠱。」
「Ebolavirusdiseasa?」岐陽皺眉,「現在很流行Ebolavirusdiseasa?沒有道理,完全沒有道理。你們之所以研究Ebola,也就是因為這件事?但是你們並沒有完全解決月兌水與休克的問題,還不能算可以治病,只不過找到了一種比較有效的抗生素,這不是殺死你一個人還是不殺死你一個人可以解決得了的問題。你不死,也未必救得了他;你死了,他也未必活不成——例如,還有我。」岐陽大搖其頭,「笨蛋,外面那個不是笨蛋是什麼?」
神歆微微一笑,「但是我代表了名醫山莊,江湖第一神醫是我。」她姿態美好地伸手拂了一下鬢邊,「他們並不清楚救人的過程,只是知道,要我死。」
「你就故意把目標招攬在自己身上,然後讓你家的其他人繼續研制解藥?」他看著眼前這個一根頭發都不亂的女人,很難想象她有如此的智慧,「你是故意要人殺你?」
神歆似乎也是很驚訝他如此容易拆穿她的想法,「也不是故意。」她頓了一下,淡淡地道,「只不過沒有刻意解釋罷了。」
岐陽瞪著她,「一個奇笨無比的女人。」
這一句來得莫名其妙,神歆雖然是涵養好,但是也忍不住一怔,「什麼?」她雖然沒有被贊過絕頂聰明,但是絕對不笨,如果真的笨,她是不可能從名醫山莊出師的。但這個有些怪異的男人竟然毫不客氣,理所當然地說她笨?
「你當然是笨蛋,Ebola可是會傳染的,你不趕快把他治好讓他走人,把他收在你名醫山莊,你自己一個在外面招攬敵人的注意,你喜歡你名醫山莊所有人都得了Ebola病死?剩下你一個?」岐陽簡直要給她氣死,「又不是什麼寶,趕快治好趕快事了,拖得越久越不妙。現在離你家還有多久的路程?快點快點,不要以為是名醫就不會得病,Ebola的傳染力太強,就算你們一身武功,那也是不管用的。」他坐在馬車的位置上比手劃腳,「快點回去救人!」
神歆看著他暴跳如雷的樣子,不禁微微一笑,「不會傳染的,」她和藹地,一點也不擔心地道,「名醫山莊的夫子們,都是很有經驗的大夫,他們自己會很小心的。」
「真的?」岐陽懷疑。
「真的,」神歆就像安慰一個脾氣暴躁的孩子,「那個人,被安排在名醫山莊的另外一個地方,接觸他的人很少,就算是接觸,也用的是隔空傳物,不是親身接觸。」她很少對人說這麼多的話,更不用說是對一個幾乎完全陌生的男人,說她名醫山莊的內情,那一直是江湖上一個秘密,無比神秘與莊嚴的地方。她一向都是很能守規矩,很能守得住秘密的人,所以山莊里的老夫子們才放心讓她孤身出來,但現在岐陽那樣毫無隱諱地表現出他的關切焦急,她假如不解釋,那怎麼對得起這樣一雙眼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