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極蒼白,但偏生透出股入神入髓的秀,手指縴柔,搭在秦箏伸手欲扶的一雙手上,竟是天造地設一般的契合。
絕美!段青衣一剎那心中閃過的只有這兩字,連話都忘了接下去。
「小心點,叫你別出來非要出來,這下子又出了什麼病什麼痛,我絕不原諒你!」紅衣女子的聲音利落清脆,像跌碎了幾顆玉珠,又像飛起了幾只蝴蝶。
車里的人低笑,聲音低柔,「也從沒听你說原諒我什麼。」說著,另一只手拂開了車簾,一個白衣人扶著秦箏的手,慢慢自馬車上下來。
宛容玉帛盯著他,他一定是認得這個人的!他的魂記得這個聲音,他記得這一張秀絕煙塵清如白玉的臉!但他的腦卻否認這個記憶!
「你——我——」宛容玉帛閉目,調整著自己混亂的記憶,「我很抱歉,我們認識?」
另外三人早已看他看得傻了,只目不轉楮地看著秦倦溫雅秀致的臉,看著他光華四射的黑眸,精湛而犀利的眸。
秦倦站定,微微一笑。「嗯,不算認識。」
宛容玉帛困惑的樣子像個脆弱得找不到糖的孩子。
秦箏東張西望,皺眉,「可不可以進去說話?」她一皺眉,像如火的紅花漾起了一層光華,旁人自是只有唯唯諾諾的分。
鸚鵡樓廳中。
「宛容公子遭人暗算,失去記憶的事我已知道了。」秦倦安然坐在鸚鵡廳的正席上,帶點倦意地道︰「雖然宛容公子已經不復記憶,但我答應過他的事永遠作數,千凰樓的承諾是不會因為宛容公子失去記憶就此算了,我來,是為了帶給他一個消息。」
常寶紋忍不住問,「你答應了他什麼事?」
宛容玉帛也是一臉愕然。
秦倦幽黑而不可測的眸幽幽地看著他,別有深意地道,「真的忘卻了?」他搖了搖頭,淡淡一字一句地道,「不是你真的忘卻了,只是不願記起——那個傷太殘酷!所以不願記起,寧願忘卻!但在你心里,終還是記著的。」他素來便洞燭一切,這些年宛容玉帛在江湖上鬧得沸沸揚揚,他略略思索便料中了十之八九。
宛容玉帛默然,「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他低聲回答,心底的封印像被他一句話戳入了禁地,突然疼痛起來。
秦倦卻不理他,反向他人慢慢解釋,「宛容公子——曾經托我助他調查一件事,我沒有答應,卻承諾了我雖不能替他去查,但在必要時我會幫他,就這麼簡單。」
「我請你調查什麼?」宛容玉帛低聲問。
秦倦奇異地看著他,」你真的想知道麼?」
「我——」宛容玉帛閉嘴,他的確是不想知道的,他知道的,那必是一道傷!一道封閉了痛楚的傷!
「我不會說,」秦倦慢慢地道,「其一,你不願知道;其二,你也從未忘記。」
氣氛此刻很微妙,很玄乎。
宛容玉帛臉上閃過了溫柔無奈的神色,只一剎那的,卻有人看在眼里。
「鐘無射人在晉陽城郊三十里蘆花村,我來只要說這一句話,其他的,我不會說,他不願听。」秦倦說完,禁不住皺起了眉頭,輕咳了兩聲,「箏——」
秦箏幾乎立刻自懷里拿出了藥,但已來不及,秦倦左手按著心口,一口鮮血吐在右袖之上,低咳不停。
「你——你真是要氣死我,你才甘心麼?」秦箏蒼白了臉,目中是又恨又憐的苦,「你一心為了別人想,便是從來沒有為我想過!你再這樣——這樣——是不是要我先死給你看,你才知道要珍重自己?」
「箏!」秦倦喘息未定,「你明知道我不是的,不要傷我,好不好?」
秦箏幾乎立刻閉了嘴,她剛才沒有淚,現在目中朦朧,良久才顫聲道︰「倦,對不起,你知道,我不會說話,一著急就出口傷人——」
秦倦微笑,側目看她,犀利化作了溫柔︰「我知道你擔心,沒事的,沒事的。」
秦箏不管眾人在前,一把抱住了秦倦的腰,嘆了一口氣,「我知道沒事,但你病,比我病包令我苦過十分,不過你放心,我只是擔心,並不是害怕。」
秦倦不以為忤,輕輕撫模著她的發絲。
夫妻情深,再沒有比此時更感動人了,這一對富貴盡享,名望全收的夫妻,世人只見他們的幸,卻看不見他們的苦,而雖是這樣讓人擔驚受怕,死亡病苦籠罩的愛,兩人仍是愛的這般勇敢,這般幸福,這般的——無怨無悔!
「其實,你本不必親自來的,千凰樓願為公子出生人死的不知幾許,更何況只是送信?」宛容玉帛竟受不了這樣的深情似的,避開了目光。
「我來,是要逼你去找她。」秦倦語氣低柔一字一句地道︰「今日若不是我來,你會去找她麼?你知道我來此不易,總不能讓我白受這一趟的苦?我來,便是要你非去不可!」「為什麼我非去不可?難道,我竟是非見她不可?」宛容玉帛不敢看秦倦的眸,那眼神太亮,太睿智!
「不要問我,問你自己。我逼你去,是我知道你太強烈的情,那情當日創造了奇跡,今天我不想見它創造出悲劇,僅此而已。」秦倦向秦箏點頭,「我們也該走了。」
秦箏扶起他,徑直走向門口,這兩人要來便來,要走便走,無人可以阻攔,也無人可以挽留。
走到門口,秦箏腳下一頓,「宛容玉帛,你很令人失望你知不知道?你太多情又太懦弱!你愛一個女人,卻從不想如何去愛她珍惜她,卻只一心一意想逃而已!你怕那個女人毀了你目前安穩平靜的一切,你愛了卻不肯付出!只因為她是一愛了便要驚濤駭浪的那種女人麼?你是個懦夫!你不敢面對愛她所要付出的苦,所以你躲在這里舌忝傷,你其實——希望她死多過于希望她活,她若是死,你便可以心安理得悼念你的愛;而她活著,你怕她多過于愛她吧!因為愛了她便代表了出軌!她是會飛的女人,而你只想守住目前的一切,你知道一旦愛了她你便會失去一切——首先,便不見容于宛容家!你不敢面對,不敢付出,更不願為你的感情做出努力!所以你痛苦,我承認你也付出了太多的情,但痛苦的卻是,因為你不敢為你的情去抵抗去犧牲,所以你有再多的情也永遠追不上她!她為了愛你放棄了一切,你呢?你卻為了一切放棄了愛她!」
秦箏說話從來不留情面,「我同情被你愛的那個女人,因為愛你,她注定了被你拖下地獄!你在這里再愁再苦一百倍一千倍也是沒有用的,你若要不起那分愛,你去找她說清楚,告訴她你不配她愛,省得她一生一世陪你在地獄里受苦,至死也不能解月兌!」
「箏!」秦倦低叱。
秦箏傲然挺起了背,「這一次我絕不認錯!」
秦倦頓了一頓,淡淡地道︰「說得很好。」
兩個人未再回頭,徑自離開。
所有人都看著宛容玉帛。
他止中有淚。
真的是像她說的一般無異麼?他真的如此懦弱,懦弱得讓人鄙夷不配她愛?他自知從不堅強,從不堅強,但真的——不曾為他的愛付出代價?不曾做過努力?
不是的,他努力過,只是,比之她的付出那努力是太小太小了。
秦箏說得很對,她是一愛了便要驚濤駭浪的女人,若沒勇氣為了她放棄一切,為她承擔愛她的苦,他不配愛她!也不配讓她愛!要愛她,只能同她一起驚濤駭浪!
要追上她,只能同她一起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