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會這樣?
餅了一盞茶時間,三人都已額上見汗,柳折眉的真力卻好似絲毫未損,依舊源源不絕,無休無止地向他們迫來。
上官無益心下暗驚,若不是三人合力,只怕他們都要傷在柳折眉的內力之下了!柳折眉能與樸戾相抗數十招,並非僥幸,而是實力,難怪他能夠重創樸戾了!這不僅僅是慕容執為他創造了機會,更重要的,是柳折眉自身的實力!
就在三人都覺得沒有希望了的時候,傳來的內力漸漸變弱了,這並不是柳折眉力竭,而是這種對抗突然停止了。
三人都是暗叫僥幸,各各收回自己的內力,暗暗喘一口氣。
出了什麼事?
三人緩過一口氣之後,同時睜目。
只見柳折眉緩緩睜開了眼楮,皺起眉頭,看著他們。
一時之間,三人不知是該歡呼還是狂叫,驚喜到了極處反而說不出話來,只能怔怔地看著他。
「你醒了?」三個人異口同聲地道。
柳折眉點了點頭,卻並沒有歡喜的神色。
何風清極快地道︰「柳折眉,柳夫人之傷並非無救,還請你不要一意孤行,否則,就辜負了夫人救你的一片心意,也讓我們一片苦心付之東流。樸戾大敵在外,你要為我們保重才是。」
上官無益也是急急地道︰「極是極是,柳折眉,你千萬不能尋死,否則我上官無益也只能跟著你們一起去了,你們若為無益谷而死了,我還有什麼顏面活在世上?」
笆邯並沒有說什麼,只是在上官無益說話的時候點了點頭。
他們都忘了該叫他「柳居土」,而直呼「柳折眉」,仿佛那佛根佛性的「柳居士」已經從這個人身上消失了,如今的他,只是一個平凡人,一個「柳折眉」——而已——
柳折眉看著他們,沒有說話。他們都以為他不听勸解,三人仍是憂心忡忡地。
其實,他並不是想尋死,只是——不知道該怎麼活下來而已——如果沒有她。
但如果她可以不死呢?
柳折眉在心中苦笑,那結果——他坐起來,握住自己的手,他自己知道他的一身武功已經開始不受控制,開始反嚙自身,他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和師姐一樣,氣血逆流,經脈寸斷而死;如果她可以不死,他當然無論如何要讓她活下去,只是,同死之約成為奢望,他——他不能——連累她——她要好好地活下去,那就只有——徹徹底底讓她對自己——死心!他是將死之人,永遠不能給她愛,三年以來——他的貪心他的猶豫已經造成了她三年的抑郁不樂,此時再不放手,難道真想讓她做寡婦不成?
他有了她三年的等待,這一輩子也算有過了一點溫柔,娶了她,是他這一生最大的自私與錯誤!
但——現在最重要的——她不能死!
不看見她幸福,他是不會甘心的!
柳折眉一清醒過來說的第一句話︰「她在哪里?」
病榻之間
柳折眉之所以會醒來,是因為他的離相六脈功查覺了有外力入侵,自覺地以力對外,如此一來,逆轉的真力就減少了許多,再加上上官無益三人並非泛泛之輩,也消耗了柳折眉相當多的真力,逆轉的真力就更少了,所以他才醒得過來。
慕容執就在他的身邊。
她臉色極白,白得一點血色皆無,她本來就不是多漂亮的女子,這一傷,顯得越發難看。
像一片蒼白的枯葉。
又像一只殞落的蝴蝶,早早失去了生命的顏色。
那眉間郁郁柔倦的韻味依然很濃,好像縱然她死去,也褪不去這層代表了她一生的顏色。
記得當年初見,她雖然不是如何美貌,但總有年輕少女的嬌稚與潤澤,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她連這一點年輕都已失去——只不過——三年而已,不是麼?他沒有給她過任何東西,衣裳、裙子、花粉、釵簪、鐲子,所有女子喜歡的,應該有的一切,他從來沒有想過要給她。所有的必需品,都是她自娘家帶來的,用完了,也就算了,她並沒有強求一定要擁有,所以,她沒有了華麗的絲裙,因為太容易損壞;她沒有了花粉眉筆,因為他並不看;她沒有了金釵銀釵,因為太過招搖易惹麻煩;她沒有了鐲子,因為帶著它做事不方便。因為一些零零碎碎的理由,她扼殺了年輕女子最基本的——愛美之心,然後成為一個抱著洗衣盆子的尋常女子。
他從沒有想過這一切對她來說是不是理所當然的?是不是也經歷過掙扎?記得千凰樓秦倦的妻子,那也是一個妻子,但那卻是一個何等驕縱的女子?何等地受盡千嬌萬寵?如何地盛氣凌人,如何地明艷,明艷得像一片燃燒的火般的薔薇花海,如何地——幸福,而自己的妻子,真真切切是自小而大干嬌萬寵的一個千金小姐,卻竟然甘心為了他,變成了這樣一個操勞如斯的女子——她從來沒有抱怨過什麼,也從來沒有向她的娘家說過什麼,否則,慕容世家怎麼忍心看自家的女兒委屈成這樣?這一切——就只因為——愛上了他而已——
他的眼慢慢地熱了,可是——三年來,他有意地冷落她,有意地避著她,生怕她一不小心就干涉了他——他竟然可以那麼忍心——「不知道」她所付出的辛苦,「不知道」她對自己的重要。
直到他幾乎失去了她。
執——三年來,從沒有一聲像此時在心底所喚的這一聲般真心實意。
他緩緩伸手,掠開了她鬢邊一絲凌亂的散發。
你肯如此為我著想,我怎能不如此為你著想?他的手輕輕滑過她的面頰,無限溫柔,也無限淒楚,他絕不會就這麼讓她死的。只是,堂堂柳折眉,無論他有多好的名聲,多高的武功,他能為自己妻子做的,竟然只是——讓她死心,讓她不再愛他——
對不起,執。我不是不想好好愛你,不是不願讓你陪我同死,只是,我真的不甘!我不願你未曾體會過幸福的滋味就隨我而去,不願你這一生過得毫無價值——只是因為——愛上了我。我只是存著希望,希望你可以快樂,希望你可以享有幸福,可以享有它數十年,而不是幾天,幾個月。
我的心願——
這一生惟一的心願——無論如何,你要活下去,不會因為我的逝去而死去,你要——幸福——
所以我不可以愛你,當然,只是裝作不愛你,他的心中這一刻竟充滿了溫柔,在心底輕輕地呼喚——執——
我不要你和我一起死。
所以我不愛你。
當然我不是真的不愛你,只是裝作不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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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想得到以內力救我,怎想不到以內力救她?」泖折眉問,語氣並沒有什麼起伏,他看著他們三人。
何風清搖頭︰「柳夫人疏于練武,內力根基不好,只怕承受不了這種轉渡的辛苦。」他誠心誠意地看著柳折眉,「以內力相救,如同猛藥治傷,若沒有很好的內力根基,是十分危險的。」
柳折眉緩緩露出一個微笑︰「但假若救治之人的內力並非霸道之力,而是柔和之力,就不會對傷者造成太大的傷害,是不是?」
何風清微微一怔︰「是,只不過,所謂柔和之力,若非道家,便是禪宗。當今江湖,要找一個真正內力修為達到至和至柔、不帶一絲霸氣之境的高手,談何容易?練武本就是為了爭強斗勝,即使是樸戾這等高手,他的內力也遠遠沒有這個純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