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無益顯然很是奇怪,竟然會有女人來找柳折眉?還是個嫁過人的婦人?難道這江湖上惟一清白的男子也會沾惹桃花?可是——這女人橫看豎看,都不像是一朵「桃花」的樣子,倒像是一朵「牽牛花」。他心中暗笑,但也不得不承認,雖然這女人並不美,但別有一種江湖女子身上罕見的動人韻味。
那就是女人味。她是一個很女人的女人。這就是上官無益對慕容執的評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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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折眉人在無益門,正等著上官無益回來。
上官無益去江南處理無益門與地虎幫的一件糾葛,本已飛鴿傳書,說是今日可以趕回,但如今日落西山,還是人影不見。
柳折眉是如何想的沒有人看得出來,他依舊是那一臉怡然出塵的平靜。但其他人可就不同了,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連何風清也忐忑不安,心中揣測著,上官無益定是出事了。蠻龍嶺已經放話,日落月起,立時進攻,若不把無益三寶雙手奉上,那就等著血流成河!
形勢已然岌岌可危,主事之人卻還蹤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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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執扶著上官無益,在谷中走不到三五十丈就要休息一會。
他實在傷得重,而她也無意強迫于他,所以一個是怕痛怕死,一個是淡淡地全然不計較,兩個人走了半日,還未走到路程的一半。
「什麼人傷了你?」慕容執問。
「他媽的還有什麼人?蠻龍嶺的小子,他們不想讓我上官無益回無益谷,所以半路伏擊——」上官無益恨恨地道,咳了幾聲,「幸好我命大,還拖著命回來——」
慕容執微微一頓︰「你若是走不動,我可以先去無益門,找人來救你。」
上官無益連忙道︰「沒有,沒有,我還走得動。」他一千個不願她離開,一路之上,他深深眷戀上了她那種淡淡的體貼與柔倦——很少經慣江湖風險的男子可以抗拒這種「家」的安靜與安詳,就像一只習慣撲火的蛾,突然看見了無言的月光,那種靜謐的、如禪般的溫柔啊!
雖然她並不美,但她不知道,她其實——讓大多數的女子顯得青澀,讓大多數男子向往她的滄桑,她是一個因為平常而顯得罕有的女人。
「堂堂無益谷主,竟要一個婦人相扶,在自家門前,竟沒有一個門徒來關心探視,上官無益啊上官無益,你這谷主未免也當得太膿包了!」有人涼涼冷冷地道,語氣極盡譏諷挖苦之能事。
上官無益聞言大怒︰「範貉,你這乘人之危的無賴小人,半路伏擊,下毒群戰這種卑鄙伎倆都使得出來,有本事等本谷主養好了傷,咱們單打獨斗!」
「嘖嘖嘖,好大的口氣!可惜啊可惜!等你養好傷?」來人悠悠然地坐在前邊不遠的一塊大石之上,「本少爺沒這個耐心!等你下了地獄,到閻羅王那里訴苦去!或者你有耐心,等我八十年,我們黃泉之下再較量較量。」範貉是個三十歲左右的年輕男子,手里拿著一柄折扇,搖啊搖的,故作瀟灑。
慕容執看了他一眼,輕輕揚了揚眉︰「他不會死,你讓開。」
範貉呆了一呆,懷疑地看著這青衣婦人,只見她眉目端正,並無出奇之處,看來看去著實看不出她是何方高人︰「我讓開?你以為我範貉是什麼人?你又是什麼人?」
慕容執淡淡地道︰「讓開!」她根本不理範貉是蠻龍嶺第二高手,其實她也完全不知道範貉是什麼東西,她只不過是個淡然的女人,做的也是淡然的事。
範貉反而被她唬住了,眼見著她扶著上官無益從身邊走過,過了好半天,他才醒悟過來︰「喂,你這婆娘,回來!留下上官無益的命來!」「刷」一聲,他折扇一揮,直襲慕容執的後頸。
頸後「大椎穴」若是被他這一記擊中,那定是非死即傷,慕容執知道自己武功不高,當下提一口氣,又是那「衣上雲」身法,拖著上官無益向前撲出。
但她實在不擅動武之道,依她的武功造詣,一個人也只能閃出三步遠,何況帶著上官無益一個大男人?結果是範貉一扇拍來,勁風直襲兩個人的後心,雖然頸後是閃過了,但結果只有更糟!
上官無益雙目大睜,不能置信——她竟然用這麼差勁的方法來對付眼前這個強敵?
範貉一扇之勢未盡,嘴角已現微笑,心中暗道,這女人,不過是三腳貓的功夫——
他們都在片刻之後大吃了一驚!
只見慕容執突然放開了上官無益,一把將他從身邊推了出去,她出力極大,上官無益整個人幾乎是被她拋出去的;然後,她就帶一臉淡淡的表情,回身,一下迎上了範貉的折扇。
——範貉出其不意,這一扇的勁道使得不足,慕容執以左肩去撞他的折扇,「啵」一聲,折扇入肉三分,鮮血直流;而慕容執臉色未變——她迎過來,範貉一扇擊中了她,兩人間的距離已經很近了,範貉的兵刃此時正插在她身上,自不免微微一頓——
此時,慕容執毫不容情,右手疾出,一支木簪緊握在手中,尖利的簪腳莫約三寸來長,直直刺人範貉的小骯!
範貉大叫一聲,一腳把她踢出三丈之遙,無比恐懼地看著自己重傷的月復部,雙手顫抖,不知道該不該把木簪拔出來。他怨毒地看著慕容執,聲音淒厲︰「臭婆娘,今天你讓本少爺活了下來,就不要後悔,下一回本少爺要把你挫骨揚灰!丟下蠻龍嶺去喂狗!」他一生對敵,鮮少受傷,如今竟傷在一個武功比他差了不知多少的婦人手上,叫他如何甘心?慕容執充耳不聞,也不在乎肩上的傷口血如泉涌,拉起上官無益就跑。
範貉重傷之下,根本無力追人,只能發出煙花信號求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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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之智勇不下于江湖豪杰!」上官無益震驚于她的鎮靜與利落,實在很想贊嘆一番,只可惜他重傷之下,氣息不勻,說不了長話。
慕容執只是淡淡一笑︰「谷主是否應該通知本門中人前來救援?」她從來沒有和人動過手,自然也沒有受過傷,但不知為何,心中一股淡然的情緒,讓她完全不在意身上的傷痛——因為,她是來求死的啊!不是麼?她不能與他同生,只求與他同死。
上官無益搖頭︰「我把本門的傳信煙花弄丟了,沒辦法,只能走回去,否則我也不會躺在外面的野地里動彈不得。範貉既然進來了,那蠻龍嶺其他高手應該也已潛入了谷中,我們即使發出信號,也是自找麻煩。」
慕容執也不在乎他弄丟了本門信物是怎樣荒唐的行為,她听他說要走回去,那就走回去好了,她不在意的。
于是兩人並未商議,依舊默默前行。
「前面那青松之後,大石之旁,有一個石門,你推開它,往左轉,就可以看見無益門的幾間破房子——」上官無益這幾句話說得齜牙裂嘴,痛苦之極,家門在望,支撐著他的一口氣登時松了,他就有些支持不住了。
與柳折眉對她一樣,上官無益想得到慕容執的一句關心簡直難若登天,她雖然知道他傷重,卻不會出言安慰,只是一徑地默然無言。
「開門的時候,要說是本谷主回來了,這是——切口——」上官無益昏昏沉沉說完這幾句,便已神志不清。
慕容執依言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