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風堂退後兩步,抱胸看了他兩眼——淡淡地看︰「我本來就不是什麼英雄好漢,你幾時听過江湖上有左風堂這個人?我只替你家公子辦事,誰對你家公子不好,我便對他不客氣。放心,點個穴道死不了,最多廢了你的武功而已,急什麼?」
木鐵生駭然,他確是真力受阻,混身動彈不得︰「你想怎麼樣?我也替公子辦事,既然我們都替公子辦事,你干嗎暗算我?」
「是麼?」左鳳堂揚了揚眉,很感興趣地彈彈手指,「那我們來證明一下如何?」他自懷里拿出那個青玉小瓶,夾出一顆雪白的藥丸,在木鐵生面前晃了一下,「這個,你想必很清楚。」
木鐵生定了定神︰「那是公子的藥。」
左風堂拍了下他的頭,像在拍自家的小狽,贊道︰「聰明。」
木鐵生氣得臉色發白。
「這個,是你家公子的保命仙丹,有百利無一害你也清楚,為了證明你對公子的忠心,吃一顆如何?」左風堂興致勃勃地把那藥丸往木鐵生嘴里塞。
木鐵生嚇得魂飛魄散,連想也未想,月兌口而出︰「不行!」他當然知道鎖心丸不是什麼好東西,吃了一顆便要第二顆,有第二顆便要第三顆,越服越傷身,秦倦便是最好的例子,他哪里敢吃這個東西?吃下去,不要說榮華富貴,連身家性命都完了。
左鳳堂自是不會真的讓他吃下鎖心丸,他一把抓起木鐵生的領子,一字一句冷冷地問︰「說,你怎麼知道這個藥是吃不得的?誰告訴你的?」
木鐵生氣息一滯,知道逃無可逃,他雖掌管樓中防衛,但其實膽子很小,沉吟了一陣,終于還是說了︰「是四殿主。」
四殿為虎、豹、龍、蛇四殿,四殿主便是蛇殿上官青。上官青向來以龍殿肖飛為馬首是瞻,他若知道,肖飛必然知道。左風堂眉頭緊皺︰「那四殿主又怎麼知道的?」
「是三殿主,」木鐵生索性全說了——他知道左鳳堂性子古怪,喜怒無常,一個不樂意,一掌下來打破他天靈蓋也難講,為保性命,他索性全說了,「三殿主投入千凰樓,是肖尊主授的意,三殿主是肖尊主的佷子,那個——藥丸的事,是尊主告訴他的,說是——一旦公子違背千凰樓的利益,有私心獨霸不听勸阻的行為,便——便可以拿藥制他。藥方子和樓中存藥都在三殿主那里。」
「嘿嘿,」左鳳堂冷笑,「肖老頭好厲害的心思,可惜他防錯人了,又托錯了人,是非不分,好壞錯辨,枉費他活了一大把年紀。不用說,肖飛自覺是肖老頭的佷子,他比公子更有權繼承千凰樓,因而心下不滿妄圖造反,是不是?」
木鐵生哼了一聲︰「雖不中亦不遠,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
左風堂冷冷看了他幾眼︰「你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他側頭想了想,拂了拂衣袖,「藍衫河。」他叫了一聲。
一名藍衫人登時幽靈般出現。
木鐵生暗暗叫苦,這藍衫十三殺對秦倦死心塌地,落入他們手中後果堪慮。
左鳳堂學著秦倦慢條斯理的語氣︰「拖下去,廢了他三成武功,趕出千凰樓。」
「是。」藍衫人應了一聲,但語音帶笑,顯然對他不若對秦倦一般敬若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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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鳳堂回到五鳳樓,把詳情細細告訴秦倦。
秦倦听著,神色甚好地微微一笑︰「看來他是名正言順要入主干凰樓了。
左鳳堂奇道︰「肖飛是肖肅的佷子,你不驚奇麼?還笑。」
「不驚奇。」秦倦伸指輕點著額際,「其實肖飛前來加入千凰樓之時,我便知他另有目的,他豈是甘心屈居人下的等閑之輩?尊主要他掌管藥房,這哪是他的用武之地?我早知必有蹊蹺,再瞧瞧兩個人的言談樣貌,很容易猜得出不是兄父,便是子佷。」
「你就這樣放一個心月復大患在身邊,一放十年?」左鳳堂瞪著他,「連我也不知道?」
「我不是存心瞞你,只是時機未到。」秦倦笑笑。
左鳳堂哼了一聲︰「頭又暈了?看你半死不活的樣子,全是肖老頭該死,我看了肖飛就氣不打一處來。肖老頭是陰險,肖飛是陰毒,更可惡!」他口中惡毒,但手上運力,以一股真力為秦倦舒通經脈,助他一點元氣。
「話不能這麼說,千凰樓真的是肖家的產業,我不過代為管事而已。我的精神素來不好,你怎麼可以隨意遷怒到他人身上?」秦倦失笑。
左風堂明知他嘴里說的與心里想的全不是一回事,又揚了揚眉︰「那你又為何不干脆把千凰樓直接送給他了事?」
「肖飛要的不是千凰樓,」秦倦慢慢地道,「他只是要我死而已,我壓住他十年,對一個不甘居人下的人來說,這理由足夠了。而要千凰樓的其實不是肖飛,是其它三殿二台,你懂了麼?我可以把千凰樓還給肖飛,但不能還給三殿二台好財之人,而我又不想死,這才是問題所在,你要弄清楚。」
左風堂被他駁得啞口無言,呆了一呆︰「你既不反對肖飛,為什麼又疑心他給的藥?我知道你從未疑心過你的藥,畢竟你也吃了十年。」
「我不是疑心肖飛,也不是疑心藥,否則我也不會吃,我是疑心尊主。」秦倦對肖肅並無記恨之意,依舊稱他「尊主」。
「啊?」左鳳堂糊涂之極。
秦倦伸指點著額際︰「肖飛何等傲氣,在藥中做手腳他不屑為之,我不疑他。藥我已吃了十年,自是不會疑心,但我知道尊主為人謹慎,平白把家中子佷引入樓中,分明大將之才又不委以重任,所圖者何?我本來心中存疑,卻未曾深思。直到三月之前,肖飛突然不再向我送藥,我不免立刻想到此節,立刻知曉藥中有詐。」
「然後呢?」左風堂听得心驚。
「然後。」秦倦淡淡苦笑,「我派人送了一顆去少林,覺慧大師費時月余才識出這是一種上古奇方,它並非毒藥,卻是數種功效不同的大暑大寒之藥所制,吃了極傷元氣,漸損心脈五髒,並使人依賴它的藥性,一日不吃,受損的髒腑便傷發致人于死。我十年拿它當飯吃,竟然未死,也算天下奇聞。覺慧辨得出它是鎖心丸,卻無法得知藥方,因而解救無門。」他從指尖輕揉著額際,又道︰「我收到消息,著實有些害怕,想了半月有余,便憑一時意氣,決意不吃這個藥。」
「然後差點弄出人命?」左風堂不知他瞞了他這麼多事,心下著惱,語氣甚沖。
秦倦輕笑︰「放心,我現在不會和自己身體過不去,你還未來之前,我吃了一碗魚粥。」要知他自從決意不吃藥以來,已三四日幾乎滴水未沾,吃什麼便嘔什麼,這才會體力衰竭,幾乎喪命。如今他已想開了,心情甚好,自然不同。
「吃了一碗魚粥很了不起麼?我哪一天不吃個十碗八碗?」左鳳堂自是知道一碗魚粥對秦倦的意義,但依舊惡聲惡氣,「我知道早上那藥已過了時效,你現在很不舒服,吃了魚粥不嘔出來才作數,看你的本事了。」說著說著實有些心酸,好端端一個年輕男子,被要求吃了東西不要嘔出來,像是件多了不起的事,實在——令人扼腕。
秦倦知道自己需要體力,也知道左風堂心中難過,聞言只是笑笑︰「你點了我穴道吧,到明日午時三刻,讓我吃那木瓶中的藥物。」他指指幾上的一只烏木小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