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剛嫁進門的新嫁娘就弄丟了丈夫,這對任何一個女人都是顏面無光的事,光想象奴僕們臉上驚愕且同情的表情,就足以令她難堪萬分。
嘆了口氣,她抬眼望了望,遠遠就見申總管自前頭迎面而來,身後還跟著手里端著一大盤飯菜的丫鬟。
「少夫人。」申慎微微彎了,臉上依舊一派的平淡無波。「夫人要奴才送午膳到您寢院。」
「勞煩申總管了,我還不餓,想在府里走走看看,就請您先把午膳擱在房里就行了。」收起紊亂的情緒,慕容寧從容不迫地展開一抹笑容。
「是的,少夫人。」申總管點點頭,躬了個身便領了丫鬟轉身離去。
走了兩步,申總管突然停下了腳步。「少夫人想找的東西,不妨可以往西苑的書齋去瞧瞧。」申慎留下頗具玄機的一句話。
申總管怎麼會知道她要找什麼?
「小姐,這老總管是什麼意思?小姐何時要找什麼東西?」七香一臉如墜五里霧的表情。
「我也不懂,不過,咱們還是到西苑去看看。」
雖是滿心納悶,但慕容寧還是抱著幾分好奇轉往西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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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早給嵇家兩老請安時,隨著丫鬟走過一回,這嵇府大略的廳院位置慕容寧也記住了,領著七香,她信步來到書閣外。
書齋位于嵇府最為僻靜的西苑,書齋外還有一方幽靜的花園,涼亭、還有一小方池塘,養著幾條極為珍貴罕見的五彩錦鯉。
書齋一片靜寂、悄無人息,但書齋房門外卻站了一名丫鬟,一副六神無主的模樣,一見著慕容寧,臉色更是登時大變。
「奴、奴婢見過少夫人。」綠珠慌張得連說話都結巴起來。
「妳站在這做什麼?」慕容寧好奇問道。
「我──我──我──」綠珠好半天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一雙眼不停往書齋里瞄。
「沒關系,我沒其他意思,隨口問問罷了。」慕容寧感覺得出來她像是在怕些什麼,也不忍逼她。「我到書齋里去看看。」她回以一抹和氣的笑容,便徑自舉步走進書齋。
進了書齋,還是沒弄明白申總管到底要她到這找什麼東西,她疑惑的四下巡視一圈,突然被佔據窗邊臥榻上的高大身影給定住。
她錯愕地望著榻上的人影,霎時,一股氣息沖上喉頭,幾乎教她哽住了呼吸。
是她的夫婿嵇仲軺,她在喜房度過了輾轉難眠、心慌無措的一夜,而他竟是酩酊大醉的倒臥在書房里!
空氣里飄散著濃烈得醺人欲醉的酒氣,嵇仲軺衣衫不整的橫倒在竹榻上,桌案上、地上四處布滿了凌亂的酒壺,顯得狼狽不堪。
這下,她總算明白為何綠珠見了她會一臉驚慌失措,也明白申總管早就看穿了她掛心著嵇仲軺的行蹤。
「小姐,是姑爺耶!」七香的驚叫將她從震愕情緒中拉回來。
「嗯。」一時之間,復雜的情緒難以理清,只能怔愣站在臥榻邊望著他。
自窗欞透進來的陽光,投映在他那片冒出下巴的青須,顯得消沉憔悴的臉孔,卻仍俊美耀眼得令人移不開眼。
「蓉兒──蓉兒──」
突然間,嵇仲軺突然拉住了她,嘴里卻含糊不清的低喊著她從未听過的名字。
「相公,我是寧兒,不是蓉兒。」
但雙眼緊閉的嵇仲軺顯然神智還不清醒,嘴里仍斷斷續續的喊著蓉兒,大掌更是用力的緊抓著她,像是怕她宛如一縷空氣會突然消失不見。
慕容寧實在被掐疼了,費了好一番氣力才終于掙扎出他的大掌。
一旁的綠珠臉色頓時大變,急忙就要上前扶起主子。
「少──少夫人,少爺他大概是醉糊涂了,我這就扶他回房去。」
但一個瘦弱的丫頭怎麼扶得起嵇仲軺這麼一個高大的男人,七香見她使勁半天連一支胳膊都抬不起來,也趕緊上前幫忙。
對于綠珠不尋常的閃爍神色與緊張神情,慕容寧沒有聯想太多,只以為嵇仲軺是在喚丫鬟的名字。
「我也來幫忙。」見兩人吃力的扶起嵇仲軺的身子,慕容寧也趕緊上前幫忙。
慕容寧跟兩個丫鬟,就這麼七手八腳的將走起路來搖搖晃晃、幾乎站不穩的嵇仲軺一路扶回寢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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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著癱倒在床上的高大身影,慕容寧的心里終于有了些踏實感。
他總算是回來了,女人在婚姻里,是很相信宿命的,一旦認定他,就一輩子也離不開了。
看他這樣子,恐怕還得再繼續昏睡好一段時間,慕容寧小心翼翼替他覆好錦被正準備轉身,突然間,一個有力的大掌箝住她的手腕。
「替我月兌鞋!」他粗著嗓子開口,聲音像是被酒浸泡過似的瘖啞低沉。
「月兌、月兌鞋?」她的目光順著他的長腿,最後定在那雙金色錦靴上。
這輩子,她連陌生男人的身邊都不曾靠近一步,更遑論是替男人月兌鞋了,光是想,就讓她的臉幾乎羞透。
雖然夫妻之間本該親密不分彼此,但這實在來得突然,她還沒做好心理準備。
「我去喚七香來,七香──」她紅著臉急忙想討救兵。
「不準走,我就要妳月兌!」他的一雙長腿霸道的攔住她的去路,一雙半醉半醒的眸帶著幾分不懷好意。「嫁給我嵇仲軺,妳以為自己還是慕容家呼風喚雨的大小姐?」
他嵇家隨便一呼就有上百個替他殷勤月兌鞋的下人,但他偏不,他就是想看這個驕傲任性的千金小姐,遭受極盡羞辱後的狼狽表情。
「怎麼?替我月兌鞋真這麼委屈了妳慕容小姐?我听說妳不是看上了我,非嫁我不可?怎麼這會兒才要妳月兌個鞋,就擺出這麼委屈的樣子?」
「我不覺委屈,只是還不習慣。」對于他冷言冷語的譏諷,她深深的覺得被刺傷了。
「不習慣?喔,是了,堂堂一個千金小姐得替人月兌鞋,自然是不習慣。」他這番听似諒解的話,反倒像是將一把嵌進她胸口的刀插得更深。
怔然望著他,慕容寧突然覺得眼前的男人竟是這般陌生,記憶中那個溫柔和善的男孩,好像被留在了過去,再也尋不到一絲令她熟悉的溫情。
房里驟然陷入一片死寂,慕容寧與嵇仲軺四目相望,那是一種在彼此眼中完全找尋不到交集的疏遠。
「小姐,讓我來替姑爺月兌鞋吧!」七香見主子受了委屈,立刻奮不顧身的挺身替主子擋下刁難。
「不,七香,讓我來。」一個出奇平靜的聲音定住了七香。
此話一出,不只七香,就連嵇仲軺也怔住了,瞇起眼,犀利的眸光亟欲將她看穿。
原以為她會帶著被羞辱的眼淚飛奔回娘家哭訴,沒想到,她竟真的打算替他月兌鞋。
「七香,替我端盆熱水跟干淨布巾來。」慕容寧表情平靜蹲子,小心月兌去嵇仲軺的鞋,頭也不回的吩咐著七香。
「是、是!小姐。」七香遲疑半晌,最後還是轉身出門,不多時又捧著一個木盆進房來。
嵇仲軺寒著臉,毫不放松地緊盯著她,只見她不但替他月兌去了鞋襪,還擰了毛巾仔細的擦拭他的雙腳,完全不見一絲委屈或勉強,那副專注認真的神情,宛如是來燒香禮佛的虔誠信女──
他原以為,讓慕容家的掌上明珠親自用她那嬌女敕的雙手替他洗腳,會讓他有種報復的快感,但她的順從卻只讓他覺得憤怒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