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著!」
凌展冀臉上那抹輕蔑的笑容,讓言縴更是氣得牙癢癢的。
她知道他打從心里討厭她、瞧不起她——從小時候開始,就一直是如此。
他看她的眼神、睨著她冷笑的樣子,都毫不掩飾的表現出對她的厭惡。
不過她不在乎、一點也不會在乎,只要能跟他一較高下,證明自己絕不比他遜色就夠了。
一旁的眾人驚異得面面相覷,他們怎麼也料不到,看似馴從、溫文的言先,竟跟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頭兒在斗氣!
瞧他們誰也不讓誰的火爆氣氛,真的只認識幾天嗎?
只是,一伙捕快只能模著鼻子跟在後頭走,誰也不敢將這個疑問說出口。
少了言縴跟凌展冀的拌嘴,一行人登時沉默了下來。
眾人埋頭又走了幾里崎嶇難行的山路,終于在前方不遠處發現一座轟立在山壁下的破廟。
眼看天色已黑,放眼望去這片仿佛沒有盡頭的荒郊野嶺已無人家,凌展冀只得宣布道︰
「今天天色已晚,我看今晚大伙就在這座山神廟歇息一晚,明早再繼續趕路。」
話才一說完,眾人已歡呼著沖進破廟里頭,毫不客氣地席地休息起來。
凌展冀謹慎的觀察了山神廟四周一圈,也跟著進入廟里頭。
才一踏進廟門,凌展冀發現言縴已經跟一伙捕快圍在一塊,一派親熱的聊了起來。
「喂!言先,我告訴你說……」陳蒙親熱的攬住言縴的肩,在她耳邊竊語幾句,惹得她笑聲連連。這女人!叫她要跟同僚好好「相處」,她還當真一點也不懂得分彼此啊……
凌展冀坐在一旁暗自咬牙。
她恐怕早已不當自己是個女人了,他替她白操甚麼心?他恨恨的抓起一支干草,泄憤似的咬了起來。
言縴、言縴!她爹娘果真是取錯了名字給她。
人不似女孩兒的含蓄,更是跟縴柔溫婉這幾個字搭不上一點邊。
今年秋天,她就滿二十三歲了,卻仍不見有人上言家說媒,在城里她早已是眾人議論的對象,惟一渾然不覺眾人目光的,也惟有她自己了!
正郁悶之際,霎時角落邊又傳來一陣大笑聲,讓凌展冀終于忍無可忍的倏然起身。
「張騫,把干糧發下去,讓大伙吃了早些休息,明天還得趕路。」
凌展冀抄起身邊的一大袋干糧,抓起一顆,其余全丟給一旁的副手張騫。
「是!」
張騫拎著干糧迅速起身,逐一發送著。
「還有幾天的路要趕,一人至多只有兩個饅頭,配水省著點吃。」張騫邊發饅頭,邊說道。
「言先,來!傍你兩個。」
「張副手,不用了,我一個饅頭就足夠了。」
「一個?那怎麼成?」張騫嚷了起來。「瞧你空有一身好身手,身子骨卻瘦弱得跟個女人似的,不多吃點怎麼行?」他不由分說的硬是將兩個特別白胖的饅頭揣進她懷里。
這幾句話,很「不經意」的鑽進了凌展冀的耳朵里,讓他嘴里的饅頭咬得不覺特別用力。
「再說,你也挺得人緣的,就別跟我客套了。」
言縴挺得人緣?
凌展冀一口饅頭突然卡在嘴里吞不下去,他是該笑,可是一看到張騫那副殷勤樣,他實在拉不開嘴角。
明知他這些老粗弟兄不知他們口中的「小兄弟」是個女人,他還是深感不是滋味。
「我先睡了,大伙沒事也早點歇息。」丟下一句話,凌展冀遠遠的找了個角落,徑自靠在斑剝的廊柱上,閉眼假寐起來。
對于這些心煩的事,眼不見為淨,最好!
第三章
可是有些事,可不是說不見就見不著的!
尤其是一大清早,當他從一連串渾沌的惡夢中醒來,赫然發現夾雜在一堆黝黑、粗獷臉孔中,睡得恬靜酣沉的白皙臉蛋時,一下子惡夢像是追到現實來了。
實在不像話!
苞一堆男人橫橫陳陳的躺在一塊,她是少根筋、還是真沒大腦?竟然就這樣大咧咧的跟他們躺在一塊,毫不顧忌自己女兒家的身份。
將來要有天這事被人知道了,恐怕附上五十兩銀子將她晾在路邊,連瞎子、瘸子都不願意要。
「大伙都起來了!咱們今天還得趕幾十里路,沒時間讓你們賴床。」
凌展冀幾個大步沖向他們,火氣不小的吆喝道。
「凌捕頭,你這麼早就起來啦?!」言縴在人堆中舒服的伸了個懶腰,狀甚愉快的綻著笑容。
「快點起來準備,等會兒還有長路好走。」凌展冀無視于她臉上無邪的笑容,徑自轉身走出門外。
「兄弟們,起來啦!」言縴反身拍拍睡夢中的一伙捕快。
兄弟?凌展冀在幾步外听見她這麼叫,兩眼一瞪只差沒吐血。
才來了兩天,就跟人熟得稱兄道弟起來,還睡在一塊,要是這情景讓她爹娘見著了,恐不氣得心髒病發、也會驚厥不起。
「言先,你起得真早!」一旁的張騫張開眼,打了個大呵欠。
「沒法子!我睡覺時老是有根棍子抵著我的背,讓我實在不好睡。」言縴一臉困惱的搔搔頭道。棍……棍子?
正在門邊以清水漱口的凌展冀一听,一口含在嘴里的水倏然噴出,差點被水噎死!
他萬分狼狽的以袖拭著下巴的水漬,急中有怒的轉頭瞪著一臉無邪的言縴,簡直想用破布塞住她的嘴,再狠狠給她一頓好打。
「那根棍子老在我睡覺時動來動去,伸手要抓它就跑,擾得人一夜都睡不好覺。」
言縴竟然還用手——去抓?
凌展冀不知道是該斥責她的大膽、還是罵她無知,那種「東西」怎是一個未出閣的黃花大閨女能踫得的?!
他身為男人,怎會不了解男人?他知道那根「棍子」鐵定是哪個連在睡夢中都精力充沛的家伙的杰作。
「大伙全都給我起來!都甚麼時候了還在睡?」
一股不知哪來的怒氣,竟讓一向冷靜、沉著的凌展冀頓時大發雷霆。
「一刻鐘內每個人整裝準備好,即刻出發!」簡潔的下達命令後,他拎起牆邊的劍,遽然轉頭走出廟外。
一伙被嚇醒的人紛紛你看我、我看你,誰也不知道這一大清早,頭兒的火氣是打哪來的?!
言縴無端被劈頭罵了一頓,而且似乎還是針對她而來,心里當然不是滋味。
「馬遠,全怪你!沒事睡覺拿根棍子放在身邊做甚麼?」言縴氣岔的自他腳邊抽出那根讓她一夜不得好睡的棍子罵道。
「我……我向來怕蛇,昨晚臨睡前見四周的牆破了好些個洞,心里總覺得不妥,拿根棍子是求心安,怎知拿著拿著竟然就睡著了……」馬遠拿起緊抱了一夜的粗棍,煞是無辜的辯道。
「你真是沒事找事惹!」陳蒙忍不住拿劍柄敲他。
「是啊!你這匹‘馬’長得又高又大、又能打,竟然還會怕蛇,簡直是荒謬。」薛應龍也跟著拿他的姓暗喻道。
「可不是!堂堂第一府衙的捕快怕條小小的蛇,這話要傳了出去,豈不笑掉人家大牙。」一早就被人從夢鄉里頭吼醒,慕容曜難免不痛快,語氣更是多了股酸味。
一時之間,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數落起他來。
「你們就少說幾句,最近頭兒心情不大好,恐是要去緝捕這幫山賊壓力過大的關系,大伙們這一路上可得放機靈點,別再惹頭兒生氣了。」所有捕快中年資最長的張騫,沉聲向眾人提醒道。
「知道了!」一伙人識相的紛紛點頭。
然而一伙人中,惟有言縴眼神中始終帶著不馴的憤怒。
凌展冀分明是沖著她來的!
想找她碴,讓她知難而退的哭著跑回家?她可是言縴啊!她怎會輸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