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淘汰!」凌展冀雙眼一翻,毫不留情的在他的名字上劃個大叉。「下一個!」
「劉大虎!」張騫很快的叫下一名候選者。
「在這兒。」一名身形魁梧的大漢,矯健的施展輕功躍上台前。
「為甚麼來應捕快?」凌展冀見他身手利落,不免多瞧了他幾眼。
「我曾任過洛陽的捕快,所以對這工作自是萬分熟識,自詡能勝任絕無問題。」大漢一臉的從容與自信,讓凌展冀欣賞不已。
「通過!領牌到旁候著。」至此,凌展冀緊繃的嘴角總算放松了些。
「陳萬金……」
一整個早上下來,凌展冀一刻不停,少說也見了兩百多個人,問得口干舌燥不說,來的竟全都是一些販夫走卒、老弱殘兵,勉強能挑能選的居然不到十個人。
尤其是來參選的人,說起想當捕快的原因,竟然都是些甚麼「閑著沒事干」、「捕快樣子威風」之類讓他吐血的答案。
幸而原本吵雜、擁擠的應征人潮已經在一番剔選後散去大半,候選者眼看也只剩下最後一個了。
凌展冀蹙眉瞪著紙上的最後一個名字——言先!
姓言?不知怎麼的,這個姓竟讓他莫名的眼皮直跳,有種仿佛魍魎鬼魅即將出現的壞預兆,他決定盡快打發他。
「叫甚麼名字?」他頭也不抬的冷冷問道。
「言先!言語的言,先後的先。」
來者的尖細嗓音尤其該死的有言縴的味道,當下讓他決定連下一句話都免了。
「好了!看來你並不合適,你可以回……去……」
凌展冀不耐的一抬頭,卻筆直迎上那雙就算他眼瞎目盲也絕不會認錯的晶瑩大眼,頓時他仿如被大雷劈中似的完全反應不過來。
「你……你來干甚麼?」他錯愕的膛大了雙眼,大張的嘴半天也合不攏。
瞧他一副活見鬼似的表情,言縴頗不是滋味的重新打量自己的打扮一眼。
很好啊!她的模樣看起來玉樹臨風、堪稱人中之龍。
嘖,果然是青梅竹馬的壞處,枉費她一番費心裝扮,竟然這麼快就被他認出來!
「你不認識字嗎?那上頭寫得很清楚。」她抬抬下巴比著牆上的告示。
「我當然識字,我是問‘你’來干甚麼?」
他壓低聲音,憤憤的自牙縫里擠出這句話來。
「應征捕快啊!」
「你簡直胡鬧!」
凌展冀氣急敗壞的將她抱到一旁,一股殺人的沖動讓他將十指關節捏得劈哩啪啦作響。
「唉、唉、輕點!會疼哪。」言縴用力將自己的手臂搶回來。
「既然知道疼,怎麼不怕丟臉?」凌展冀吼著。
穿成這樣!他咬牙切齒的上下打量她一身男子打扮,要是讓人知道她就是他凌展冀的青梅竹馬,他的面子肯定被她丟得精光。
「你當了捕快。」
言縴不甘心的指控道。他們兩個是好哥們,他怎能丟下她?
「我——」他當捕快也錯了?他這把年紀了不找點事做行嗎?他又不是個姑娘家,成天躲在房里縫縫繡繡就能過日子。
「你一聲不響就自個兒進了府衙當起官差,我怎能輸你?」低頭扭著衣袖的人兒仿如被遺棄般哀怨。
連這個她也要比?凌展冀的手緊握成拳,突然有種想扭斷她頸子的沖動。
「既然如此,那我是個男人你怎麼不跟著變男人?」他惡狠狠的吼著。
「我也想啊!可是城里的王神醫說,至今天底下還沒有這種能將女子變成男人的醫術。」言縴遽然抬頭,認真無比的說道。
「你連這個都……」
凌展冀真是被她徹底打敗了。他進巡捕房幾年來,無論是狡猾成性的竊賊、甚至是殺人不眨眼的惡徒他從沒怕過,如今卻真怕了這個從小一塊長大的「青梅竹馬」!
打從兩人出生前,凌、言兩家來往就異常密切,雙方的父母不但是多年至交好友,兩家更是緊緊相鄰著,除了一面幾乎甚麼聲音也隔不住的薄牆,他們兩家幾乎像是一家人。
從他打自娘胎出生,她似乎就決定跟他卯上了!
當年他出生還不到一個時辰,離產期還有一旬日的她也跟著出生了,據說,當時言大娘還在他娘的床榻邊前前後後的幫忙,執意提早來到人世的她,甚至連讓她娘走回家的時間都沒有,就在跟他娘生他的同一個地方也生下了她。
從這一刻起,命運似乎就把他們綁在一塊了!
每當他哭了,隔牆的她一定跟著扯開喉嚨大哭,他餓,她就吃,他睡,她也一刻不差的跟著夢周公去。
四歲那年他爹給他造了支竹劍,第二天,他竟也在她手上看到支一模一樣的;六歲那年,他在大街上交了一個叫狗子的朋友,每天他總會上街去找他玩騎馬打仗,幾次她央求想跟不成,于是她用了一塊糕餅,狗子從那天開始也成了她的朋友。
一直到八歲,好不容易上了學堂,還滿心以為從此可以擺月兌她,但是第二天,卻看見她就坐在旁邊的位置上,端著一張白痴似的笑容猛對他笑。
十歲那一年,他養了只狗,他喜歡得不得了,帶來的那天,他珍愛的抱著它,一整天也舍不得放手,然而隔天卻傳來街上的何大叔家的黑狗失蹤的消息,而當時驀然自他屋前經過的,正是一臉得意,牽著條大黑狗的言縴……
諸如此類的事情不勝枚舉,反正只要他有的,她也不甘示弱的設法弄到,無論他走到哪,她也跟到哪,還大言不慚,口口聲聲宣稱他們倆是「哥兒們」。
扮兒們?那是她一廂情願的說詞,他一點也不想跟她這個像塊橡皮糖似的女人扯上關系。
總而言之,她是他的惡夢!
好不容易三年前他進衙門當捕快,才終于擺月兌她的糾纏,但是看著像夢魘般再度出現的言縴,他知道,他果真高興得太早了。
他早該知道,她絕不可能這麼輕易就放過他的!
???
「貪玩也該有個限度,你快回去!這里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凌展冀一手將她往台下推,不時緊張回頭探著,深怕引起旁人的注意。
「我不回去!難道你看不出來我有多認真嗎?」言縴甩開他,氣憤的嚷道。
「再不走,我就‘親手’把你綁回去。」凌展冀眼底冒著怒火,狠狠撂下威脅。
言縴膽子雖大,卻也是個聰明人,尤其是面對一只氣頭上的老虎,她也深知不宜貿捻虎須的道理。
身子一轉,她馬上就在台上哭天搶地起來。
「各位鄉親父老,你們替我言先評評理啊!堂堂唐虞縣第一府衙的總捕頭竟然藏私、裁決不公,才問了一句話便想將我趕回去,根本就是存心欺負我一個小百姓哪!」
原本已散去得差不多的廣場,因為這聲叫嚷,很快又聚集起一堆好事者,在台下指指點點著。
「你……你這個該死的……」
「各位好心的太爺、大嬸、你們瞧,這下總捕頭惱羞成怒要挨人了。」言縴故做一臉驚懼的顫抖著,心底實則已經快笑翻了。
「凌總捕頭!我們平日敬仰你為縣城鎮惡除暴,是個了不起的鐵漢、英雄,沒想到你今日竟然仗勢欺壓這名小伙子,看來我們真是錯看了你。」一名老者打抱不平的開口了。
「是啊,是啊!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哪。」一旁的圍觀者也同時附和著發出了不齒的噓聲。
「你……你們……」一向果斷、勇猛無畏的凌展冀第一次氣得說不出話來。
「重新裁決!重新裁決!」
「對!讓大伙親眼目睹做證。」台下圍觀的群眾此起彼落的嚷著。
台上以袖掩臉、肩膀還一抽一抽的言縴,偷偷自衣袖下看著台下群情激憤的百姓,不禁露出一抹得意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