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身邊一年多來,她終于笑了——卻是在離開他的時刻!
「你終于笑了,卻是因為能離開我。」他隱忍著心痛,無比諷刺的說道。
看著他,她心酸得發疼。
他又哪會知道?!欲顰還笑,最斷人腸哪!
「過幾天再走吧!東西可以慢慢收拾,我會叫馨兒來幫你。」他強迫自己自空洞的胸膛里發出聲音。
「不,我現在就走!」
她搖搖頭,毫不留戀地轉身就走出沁蘭閣,一樣東西也沒有帶走。
望著她決然而去的縴柔身影,他雙拳緊握得幾乎捏碎自己的掌骨。
他一心呵護、疼寵的小蘭花就這麼決然、毫不留戀地離開他的身邊就連最後的一次回首也不曾。
苞隨著她施然的腳步來到大門口,崔苑眼睜睜的看著她一步步的離開自己,心硬是被刨出了個痛入心扉的血口。
而背對著崔苑的沁蘭,緊咬著下唇堅強的走出大門,強迫自己僵硬的雙腿一步步的往前走,直到她嘗到一絲咸腥的血味。
不能回頭,千萬不能回頭。沁蘭噙著淚,痛心的告訴自己。
她已輸了一切,千萬不能再輸了她惟一僅存的骨氣。
她不需要倚賴他,也不再奢求得不到的愛,沒有他,她孫沁蘭依然可以勇敢的靠著自己活下去!
但為何隨著離他越來越遠,她的心就越揪越疼,而眼前的路,也已然在絕望的淚眼中模糊……
???
頂著空虛、毫無知覺的身子,沁蘭有如游魂般在路上漫無目的的走著。
腦中、眼中除了崔苑那張溫柔、殷切的俊儒臉孔外,再也容不下其他。
一雙麻木的雙腿毫無方向的不知走了多久,直到一個已長滿苔癬的墓碑出現在她眼前,她才終于幽幽的驚醒過來。
這是……她娘的墓?
撲通一聲,她雙膝一屈,跪倒在她娘的墓前。
「娘……娘……」隱忍了一天的淚,再也無法遏止的滾滾而下。
「娘,您告訴蘭兒,蘭兒該怎麼辦?沒有了他,我甚至連活下去的力量也沒有了!」她跪倒在她娘的墓前,痛徹心扉的哭喊道。
以往捱慣苦日子所磨出來的堅強,在此時卻絲毫幫不上她一點忙。
她的心好疼、好空,宛如被刨了一個大洞,再多的自我安慰與堅強絲毫填補不了那股揪人心腸的酸疼。
頂著一身僅剩的尊嚴與傲氣,她頭也不回的走出了崔王府,卻發現失去了崔苑,她僅剩一具空殼。
她悲痛的哭泣聲,一聲聲回蕩在空寂、遼闊的野地間,卻更添絕望與哀戚。
隱忍多時的淚無法自抑的,一發不可收拾的奔流著,仿佛要將這長久以來的悲傷一次宣泄個夠。
眼見西下的夕陽帶來了板黑的夜幕,深沉的黑夜在陣陣襲人的夜風吹襲下,也緩緩褪去,換上了耀眼、炫目的銀亮。
然而她的淚卻怎麼也止不住,她看不見白日、黑夜。眼中惟有失去一切的心碎與悲傷。不知哭了多久,也不知跪多久,她體力不支的昏然暈厥。
一片窒人的黑暗遽然籠罩了她。
???
「可憐哪!也不知在這墓前哭了幾天幾夜,就算是鐵打的身子怕也早就撐不住了。」
「是啊!瞧瞧她,渾身凍得青紫,臉色也蒼白的嚇人,不知還有沒有得救。」
午後的長安的西城郊,一群婦人圍著一個昏迷在地的姑娘,七嘴八舌的紛然議論著,引起了正打這經過的小三子注意。
小三子眼看前方幾人圍在一塊,不知發生了啥事,索性也好奇的跟著湊上前去看熱鬧。
好不容易終于撥開重重人群,定眼一看可不得了,竟然是幾天前離開崔王府的孫沁蘭。
「蘭姑娘!」
他大驚失色的連忙推開人群,沖上前去。
「蘭姑娘,你醒醒啊!」他白著臉慌張的搖著地上昏迷不醒的孫沁蘭,邊抬頭惶急的問道︰「誰來告訴我,這是怎麼一回事?」
「這姑娘是在這墓前給發現的,據人說已經見她在這跪了好幾個日夜了哪!」
「看樣子已經幾天滴水、滴米未進,怕是只剩一口氣了。」
「哎,真是個可憐的姑娘……」
一時之間,圍觀的路人紛紛爭先恐後的報告起來。
「好了,好了!諸位大嬸,我知道了!」
他心煩的出口阻止那群聒噪不停的婦人,頭大得不知如何是好。
蘭姑娘在幾天前已決意離開崔王府,若再將她帶回府中,不知妥是不妥。
只是眼前看她臉色蒼白、氣若游絲還昏迷不醒,得趕緊找大夫醫治才行。
看樣子,眼前只能先帶回府中再做打算了!
「蘭姑娘,失禮了!」
主意既定,他低聲說了句抱歉,隨即俯身欲將她抱起。孰料,原本昏迷不醒的孫沁蘭竟然悠悠的張開了眼眸。
「小、小三……」沁蘭虛弱得連最後一個字都久久擠不出口。
「蘭姑娘!你、我、我不是有意冒犯,而是……」
驚見她醒來,小三子登時倉皇得手足無措,只得趕緊松開手退立一旁。
「我……」她抬起手,極力想開口。
「蘭姑娘,你快別說話!你身子太虛弱了,我馬上就帶你回王府療養。」
「不、不要!小三,求你別帶……我回去……」
小三子的話還沒說完,沁蘭已激動的拼命甩著頭,緊抓著他的手出奇的用力。尤其是驚惶中帶著痛苦的神情,看來格外令人不忍。
「好!蘭姑娘,你別激動,我不帶你回去便是,你千萬別開口,留點氣力吧!。」
「求你……帶我離開這……」話還沒說完,她人已然再度陷入昏迷。
看著眼前這進退維谷的景況,為今之計,也只有先帶她回家再做打算了!
???
小三子的娘一見到去而復返的兒子,竟然帶回來一名相貌清麗可人的女子,忍不住驚為天人。
昏睡了幾天幾夜,沁蘭發起了駭人的高燒,神智也顯得相當不平穩。
有時深夜不但會莫名的哭泣,甚至還持續發出听不懂的囈語,顯然是受到了什麼重大的打擊。
小三子的娘不眠不休的照顧了幾個日夜,大夫來來去去的不知幾趟,抓回來的藥帖也幾乎擺滿了整個桌子。
雖然大夫診脈之後都說是染上了風寒,只要好好的療養、服幾帖藥很快就會痊愈了。
然而她的病卻始終沒有一點起色,成天昏昏沉沉。
小三子的娘眼看著她削瘦的身子,幾乎只剩下一口氣了,終日擔心得不知如何是好。
「姑娘,我雖與你素不相識,但听小三說你剛離開崔少爺,或許你傷心難過不願醒來,但命終究是自己的,何苦為了一段不值的感情苦了自個兒?!」
坐在床畔,小三子的娘萬分憐惜的輕撫著她蒼白的臉蛋,喃喃嘆息道。
然而床上的孱弱人兒恍若未聞,依然沉睡不醒。
唉!可憐紅顏薄命哪!
小三子的娘悠悠的嘆了口氣,只能無能為力的端起一口未動的湯藥走出房。
門邊被掀開的布簾在一陣晃動後緩緩的靜止,直到微暗的房內再度恢復原有的寧靜。
然而原本在床上昏睡的沁蘭,眼角竟緩緩流下兩道晶瑩的淚水……
第八章
綠楊芳草長亭路,年少拋人容易去。
樓頭殘夢五更鐘,花底離愁三月雨。
無情不似多情苦,一寸還成千萬縷。
天涯地角有窮時,只有相思無盡處。
崔苑站在王府朱紅色的大門邊,載滿濃濃思愁的幽深瞳眸,悵然凝望著幾天前她絕然而去的方向,心底始終空蕩沒有一處踏實。
她走了有多久了?五天?十天?
幾個日夜以來,他不知自己究竟是如何度過。偌大舒適的錦床上,沒有她的馨香與溫暖相伴,竟顯得無比空洞與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