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明珠淡淡一笑,將蓋子蓋上,火苗舌忝著爐底,發出「滋滋」的聲音。「皇叔想說什麼但請直言,明珠在听。」
「你叫我皇叔,說明你承認自己是皇家的媳婦,是旭琉的妻子。那麼我問你,一個妻子應該如何對待丈夫?」
錢明珠取餅一方絲帕,開始細細拭擦碧玉茶杯,「以夫為天。」
十二王爺的目光轉到了她臉上,「還有呢?」
「憑夫而貴。」
十二王爺盯住了她的眼楮,「還有呢?」
「听夫之命,順夫之言。」錢明珠擦好杯子,這時爐里的茶也開了。她斟滿一杯茶,推到他面前,「明珠茶藝疏淺,皇叔望勿見實。」
十二王爺看著那杯茶,久久不語。
「皇叔不肯喝,看樣子是真嫌明珠手藝不好,那就倒了吧,我讓宮里專門的茶師來為您泡制。」錢明珠說著伸手去拿茶壺,十二王爺的扇子忽然搭到了她的手上。
錢明珠停手,終于抬眸看了他一眼。
十二王爺沉聲道︰「我此來乃是好心。」
「我知道。」
「你知道一切,卻不肯表示,也什麼都不做。在見你之前,我不明白為什麼我那個一向沉穩鎮定從來不會將兒女情事放在心上的佷子這次會大失方寸,見到你後,我明白了。」
錢明珠沒有說話。
「你讓人看不透。」十二王爺做出了結論,「你可以讓人看清你臉上表情的虛假,你可以讓人發覺你的很多話很多行為不是出于真心,但是,在那虛假表情背後的真心,究竟是怎麼樣子的,沒有人能看透。旭琉也看不透,因為他看不透,所以他更渴望看清楚,然而更渴望的結果就是,更加挫敗。」
錢明珠還是不說話。
于是十二王爺長長地嘆了口氣,「真是天理循環自有報應。旭琉以前傷了太多女人的心,那些女人都沒看透他的真心,現在好,換他看不透一個女人的心了。」他站起來,不再用扇子,而是直接以手拍了拍錢明珠的肩,緩緩道︰「好自為知吧。」說罷轉身離去。
錢明珠望著桌上已經涼掉了的那杯茶,面無表情地把它倒掉。
第七章
旭琉回來了。
這個消息第二天早上在宮女口中得到證實。據說太子是昨夜子時回到東宮的,從馬車上下來時已經醉得不省人事。皇帝擺宴,席上眾人向他敬酒,他來者不拒,杯到酒盡,喝得酩酊大醉,這會兒還沒醒。
錢明珠提筆落下最後一個字,將信箋封口,喚來允如道︰「將此信送至錢府,記得帶口信回來。」
「是!」允如拿了信,又回頭看她一眼,「太子妃……」
「有事?」錢明珠抬起頭。
允如遲疑道︰「太子妃,你不去看看太子嗎?德妃早早就趕去了。」
「那很好啊,有人去了,我就不用湊熱鬧了。這封信很重要,速會速回。」
「噢,是。」允如不敢再多問,匆匆離去。
錢明珠推開窗子,目光開始飄得很遠。
他竟然喝醉了……那個曾經說不喜歡喝酒不允許自己不夠清醒的人竟然醉了……
窗外鳥語花香,春色盎然,很多東西就像白雪一樣,隨著季節的更替消餌無形。
旭琉此番回來變得更加忙碌,晚上偶爾經過他的書房時,都會看見窗上映著他伏案工作的剪影。
錢明珠總是淡淡地瞟一眼,然後無動于衷地轉身離開。春天令她變得浮躁,懶洋洋的對任何事情都提不起興趣,有時候看著文人學士各抒己見雄辯滔滔的樣子,竟會萌生出倦怠之意。
嫁入東宮才不到半年,日子便已變得如此乏味單調,那以後的幾年幾十年一輩子,又該怎麼消磨?
然而她並沒有無聊太久,五月初十,皇上的五十大壽到了。
銅鏡內,錦衣華服,堪與日月爭輝。
四周的宮女們連連稱贊︰「真好看!爆里美女雖多,可太子妃一站出來,就全把她們給比下去了!今天壽宴上,太子妃肯定是最美的女人。」
「你們知道不?德妃的貼身丫頭簪兒,一早就在咱們窗口偷偷模模往里看,被我撞見了還擺出一副臭架子死不承認。我看八成是上回見太子妃穿的戴的都比她主子別致,這會兒趕上皇上大壽這麼重要的日子,便眼巴巴地來探情況了。」
「讓她看好了,有本事讓她主子也做一套去。」
錢明珠皺皺眉,將穿好的衣服又月兌了下來。
「太子妃……」宮女們驚呼。
「這件衣服今天不能穿。」
「為什麼啊?」
「太引人注目了,給我換那件淺紫色的吧。」
允如偏了偏腦袋,迷惑道︰「引人注目不好嗎?」
「如果是太子的宴會,我衣著光鮮艷冠群芳是應該的,但是今天是皇上的壽宴,女主角應該是皇後,我不能喧賓奪主搶皇後的光彩。懂了嗎?」做人難,做宮里的人更難,錢明珠輕嘆口氣,覺得真是累。
因此當她在宮女的陪同下走到大門前,看見一身艷紅紗衣的王芷嫣,心中暗暗好笑。但當旭琉遠遠地出現時,便再也笑不出來了。
這還是他自江南回來後兩人第一次相見,一見之下,吃驚不小!
他竟然變得那麼瘦……
旭琉本就很瘦,但現在幾乎算得上是皮包骨頭,他的雙眼深陷布滿血絲,日夜辛勞,令他看上去非常疲憊。
錢明珠心中微顫,一股憐意就那樣悠悠升起。
旭琉看到她並沒什麼特別的表情,侍衛牽馬過來時,他搖了搖頭道︰「不,我有點倦乏,我坐車。」
侍衛恭身退開,旭琉朝這邊走過來,他的腳步很慢,每一步都像踩在她的心上。
然而,他最終還是上了王芷嫣的馬車,臉上的表情很凝重,顯得心事重重。
「走吧。」
太子發話,車夫馬上揮鞭而行,綠簾馬車繞過紅簾馬車,走在了前頭。錢明珠立在車旁久久不語,直到身旁的宮女輕踫她的衣袖低聲提醒她時,她才咬了咬下唇,提裙上車。
車簾被春風吹開,飄起,又落下。走在前方的馬車就這樣一下子飄入視線,一下子又被簾子遮掩。
無所謂,他不遵循禮教與正妃同坐,他要在天下人面前偏寵他的測妃,他樂意提供話題笑柄供人津津樂道,那都是他的事,她問心無愧就行。
錢明珠輕嘲,將車窗關上。
他又在看她。
錢明珠低垂著眼楮,心中暗暗一嘆。
怎麼這麼巧,偏生對面席上坐著七皇子毓琉,那目光帶著執著緊跟著她,片刻不曾挪移。
如此失禮莽撞,難道他不怕遭人非議?
但是,他可以不在乎眾人好奇探究的眼神和竊竊私語,她卻不可以。于是錢明珠抬起頭來,回視毓琉的目光淺淺而笑,「七皇弟,我知道我欠你一只玉枕,但你也不必這樣盯著我,生怕我不給吧?」
將曖昧轉為坦然,一向是她的拿手絕活。
毓琉的目光黯了下去,正想說什麼,只見四皇子與五皇子已雙雙站起,走至大殿中間送上賀禮道︰「這是我們送給父皇的賀禮,恭祝父皇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禮盒打開來,是以純金鑄造瓖珠嵌玉的福祿壽三星,禮物或許普通,但寓意卻好。其他皇子們連忙效法各自獻上禮物,龍心大悅,一時間氣氛好到了極點。
旭琉待諸位弟弟都退下後才站起來走了過去。皇後笑道︰「太子最後一個出場,可是要壓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