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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里紅妝 第11頁

作者︰葉迷

錢明珠垂頭道︰「我要走了。」

「佛音檀香真能讓你心靜?」

「起碼它不會令我更加悲哀。」輕輕拋下這麼一句話,便頭也不回地上了馬車,車簾「刷」地落下來。將委屈與脆弱一同掩藏。

听說,太子那夜在王芷嫣處留宿了。

皇上知道後很高興,親賜王芷嫣「德妃」之號,賞了很多東西。

然而第二天,太子就帶了一隊輕騎匆匆離宮,說是受冀城城主之邀前去狩獵。

這些消息傳到淨台寺時,錢寶兒正與姐姐一起圍爐品茗,听到後撇了撇嘴,「看樣子這位德妃也並不受寵,否則哪有新婚第二天就丟下她去狩獵的?」

錢明珠捧著手中的經書,頭也不抬地說道︰「太子不是去狩獵。」

「那他干什麼去了?」

「如果我猜得沒錯,他應該是親自帶兵去太行山圍剿盜匪去了,冀城狩獵只是借口。」

「這樣說來,太子姐夫他事事以國家為重,這點倒是蠻可愛的。不過——姐姐又是怎麼知道的呢?沒想到姐姐竟是太子的知己,啊炳!」

錢明珠抬起頭,諷刺一笑,「我若是他的知己,怎不見他對我有惺惺相借之意?」

「姐姐的話里有酸酸的味道哦,莫非姐姐真的很在意他對你的態度?」

錢明珠的反應是瞪她一眼。

「姐姐,醉酒醉過了,裝病裝過了,連來寺廟避難這招都使出來了,接下去你還會做些什麼?雖然我不知道你這樣做的意義何在,但是目前看來沒什麼效果……」

「如果我告訴你其實我也不知道這樣做的目的何在,你會不會暈過去?」

錢寶兒「啊」地叫了一聲。

「不知道為什麼,雖然因為太子的輕視而覺得羞辱,可對現在的生活又萌生出了歡喜。可能是對我心有愧疚的緣故,我在東宮獲得了最大的自由,即使是喝醉酒這樣失態的事情,也沒有人來責備半句。這很有意思。」

「姐姐很自得其樂嘛。」

「醉酒、裝病、拜佛,這些行為與其說是渴求別人的注意,不如說是在試探,我想試探一下這個新環境能夠容忍我到什麼程度。目前看來,它的寬廣出乎我的意料。」錢明珠輕眨了一下眼楮,「任性的感覺真不錯。」

錢寶兒托著下巴,喃喃道︰「還是覺得若有所失。好比一個苦瓜,即使我們一再告訴自己它清口芳冽很特別,細細咀嚼味道很好,但也不能改變它是苦的這個事實。姐姐的婚姻不該是個苦瓜,而應是個水蜜桃,芬軟多汁,甘美香甜。」

錢明珠听了這話後,目光閃爍間有幾分心動。然而一想到太子旭琉,又隨即黯淡。對他究竟是什麼感覺呢?他是她家的靠山,她名義上的丈夫,他不喜歡她,新婚之夜他傷到了她的自尊……除此之外,還有什麼?

錢明珠試圖找出一點,哪怕只有一點點對旭琉的特殊感情,來計劃苦瓜變成水蜜桃的可能,然而最後卻悲哀地發現她的丈夫對她來說和個陌生人沒什麼分別。惟一不同的是他是太子,如果他不是太子,她甚至不需要對他如此恭敬和順服,

一語成讖——

她真的沒愛上她的丈夫。

太子旭琉率領騎兵突然改道而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沖入太行山匪寨將眾匪一舉擒獲凱旋歸來的消息如風一般傳遍了天下。人人在驚訝之余不免嘖嘖嘆服,沒想到這麼多年都沒解決的毒瘤在一瞬間冰消瓦解,而這一切多虧英明神武的太子!自此山下安定,百姓紛紛回返,一片百業待興蒸蒸日上之勢。

旭琉回到京城。已是半個月後,皇上在金殿上封過賞後,東宮又大擺宴席,犒勞隨他同去的將士們。

酒至半酣,夜色已深,旭琉親自斟灑走到謀士張康面前道︰「這次行動,最大的功臣就是你,來來來,我敬你一杯。」

張康已被底下將士灌了不少酒,見此情況連忙推辭︰「不不,臣實在是不勝酒力,再喝會醉的。」

「那就醉了,又有何妨?準你明天大睡一天。」

張康無奈,只能接過來一飲而盡,臉上紅潮更濃,「其實臣之所以能想出此計來,還要多謝一個人。」

旭琉漫不經心地問道︰「哦?什麼人?」

「那就是太子妃。」

旭琉微驚,「她?此事與她有什麼關系?」

「若非娘娘提點,臣也不會想到這個瞞天過海聲東擊西之計。」張康將當日情形大概說了一遍,道︰「我只是不明白,娘娘又是怎麼知道我們在為此事發愁的?」

旭琉回想起那天風吹得桌上的紙張亂飛,是錢明珠幫他撿起來壓圓桌上的,莫非她就是那時看見了攤在桌上的折子,故而特地去指點迷津?

一念至此,心中升起一股很復雜的情緒來,有點不悅,有點贊嘆,更多的是惋惜與慚愧。

她為什麼不直接對他說,反而要借由下棋告訴他的屬下?做得如此隱晦,是不願邀功,還是另有它意?

越想越紊亂,今天真是過于放縱,喝太多了。于是丟下依舊狂歡的下屬們,掀簾走出大廳,被外面冷風一吹,整個人頓時清醒了很多。

不知不覺中走到一扇門前,看見匾額上「沐陽殿」三字時,才驚覺自己竟然來了錢明珠的住處。門半開著,里面燈光昏暗,冷冷清清,幾個宮女正圍著火爐小聲說話。

是了,她去淨台寺了,還沒回來。

從沒見過她這麼奇怪的女人︰有傾國的美艷,卻好像從不以美色自傲;雖然出身卑微,卻舉止端莊高雅,連貴族名媛都比不上;說她大度,她卻明白白地告訴他新妃娶進來讓她覺得尷尬,因此要躲到寺廟里去;說她小氣,但自她入宮以來也沒見她對其他妃子佳麗有所苛責。

她能入選,是因為風丞相的推薦,而據密報,風丞相受了錢家的好處,而且宮里上上下下每個關節每個人,都收了錢家的銀子,才使她一帆風順地通過初選按選,最後走到父皇母後面前。

他自小就厭惡這種官商勾結的齷齪行為,因此未見面前便對她有了幾分偏見;後來听說她在金殿面試時表現出眾月兌穎而出,深受父皇贊賞時,更是直覺認定這個女人居心叵測不可輕視;再接下去便是大婚之日,鳳鑾轎內走出的裊裊新娘竟是那般天香國色,令俗塵驚艷,在震撼的同時亦隱隱察覺到了危險;洞房之夜棄她而去。是想證明自己依舊鎮定清醒,絕不會為美色所惑,臣服于她;可花園折梅,眾目睽睽下雖斥責她有失尊貴。卻不得不承認那種美麗真是教人無從抗拒,連他也不能例外;書房內她第一次主動來找他,向他提了兩個要求,如果說第一個要求還讓他有所戒備,認為她在欲擒故縱的話,第二個要求則完完全全、徹徹底底地敲碎他所偽裝的冷漠與疏離,憐惜之情就那樣淡淡地溢開,沒法遏止;最後是娶德妃的晚上,送走毓琉後兩人並肩而行,交心相談,就像認識很久了的朋友,可是話沒說完,後門已開,她幽幽而去,把一聲嘆息久久地留在了他的心中。

如果……如果她不是商賈之女,如果她不是以賄賂的方式入選佳麗的話,在大婚之夜掀起紅帕的那一刻,見到那樣一張美絕人寰的臉,見到那樣一個聰慧溫婉的人,他會不會認為這是上天恩賜給他最大的幸福?他,會不會就那樣愛上她——愛上他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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