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是你?」一陣馬蹄聲由遠而近,兩匹快馬奔到他身邊時停了下來,真是冤家路窄,馬上人竟是木嚴和昊子三。
想來也是,這是從太平鎮往龍門的必經之處,若說能有什麼人能從此路過,也該就是龍門的人了。只是可惜,踫到的偏偏是這兩個。
「哈哈,報應,沒想到你這小子也有這麼一天!」昊子三幸災樂禍地說道,繼而看到了旁邊的死馬,不禁大吃一驚,「這是什麼毒,好生厲害!」
木嚴不答話,只是看著卞胥,目光閃爍著猶豫不定。
「木大哥,我們走吧,這小子死了活該。」
昊子三說著打馬就想離開,木嚴卻道︰「不,救他回去。」
「什麼?」
「七姑娘交代了,一定要帶他回龍門。」
「可是……」
木嚴面色一冷,「沒有可是。」他本來就臉黑,一板起臉來更是陰沉得嚇人。昊子三雖是不甘願,卻也沒有辦法,只好依命下馬前去相扶。他心里知道必定是卞胥之前的一番話讓木嚴對他起了戒心,因此這種時候,還是盡量不要違抗他的命令得好。
他的手剛伸出去,卞胥便搖了搖頭,「不能踫我,毒會傳染。」
昊子三嚇得連忙把手縮了回來。
「這是碧火流,觸之即中。」
「呀,那我們可絕對不能帶你回龍門了,否則你要把毒傳給了大家怎麼辦?」昊子三轉頭看向木嚴,「木大哥,不是咱們見死不救,這代價太大,萬一出什麼紕漏,可擔當不起。」
木嚴盯著卞胥,忽然道︰「無藥可解嗎?」
「如能找到神醫薛勝,或是關東萍蹤客,就能救我。」卞胥喘息著,聲音更是微弱,「但是,只怕我根本堅持不到那麼久。」
木嚴沉默了好一會兒,說道︰「你有什麼心願未了嗎?」言下之意就是願意為他準備後事。
卞胥听了不禁一笑,「無論我的心願是什麼,你都肯幫我完成嗎?好,你去告訴你家七姑娘,我這輩子和她是沒有緣分了,下輩子有緣咱們再見。」
木嚴臉色頓變,卞胥見他那模樣反而哈哈笑了出來,笑得太用力,更加氣息急亂,幾乎透不過氣來。
「沒想到你這種時候還笑得出來。」雖然對這小子心懷嫉妒,但見他生死關頭還能談笑風生不改損人的惡習,木嚴哭笑不得的同時,亦不免起了欽佩惋惜之情。七姑娘會看上這個登徒少年,也不是沒有道理的吧?
卞胥的笑容慢慢隱去,神色變得前所未有的莊重,他的目光看向很遠的地方,緩緩道︰「等我死後,勞木兄前往京城錢家一趟,告訴錢老夫人一句話。希望她原諒萃玉接萃玉回家,這便是我在這世上最後的心願了。」
「萃玉?」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那是錢二小姐的閨名。怪了,沒想到這位錢三小姐的準女婿臨死前念念不忘的竟是二小姐,看來他招惹的女人還真不少。
「好,我一定把話帶到。」
「多謝。」卞胥舒口氣,放下了心中一塊巨石,精神一松懈,疲憊便席卷而來,無意識地眯起了眼楮。
「等等!你還沒說是誰對你下的毒手呢!」差點忘記,這事可至關重要!
「無所謂了……這個不重要……」
「啊?」
「明珠,萃玉,我要死了,但你們還活著。你們一定要幸福,一定一定要幸福……」卞胥的聲音越來越低,終不復可聞。
昊子三與木嚴彼此對視了一眼,都搞不清楚這個少年究竟在呢喃什麼,又為什麼要說那麼古怪的話。死人見得多了,這樣從容優雅地死的,還真屬首次看見。
呆了好半天,昊子三舌忝舌忝發干的唇道︰「木大哥,現在怎麼辦?這尸體我們踫不得,難道就讓它留在這腐爛掉?」
「我們先回龍門,把這件事稟告七姑娘。」
「嗯,只能這樣了。」
兩人打馬離開,才剛出密林,就遠遠瞧見迦洛朝這邊走了過來,當下心中大喜,紛紛叫道︰「二爺,二爺!」
迦洛看見兩人,面上露出了笑容,「我正要去龍門,你們可看見卞公子了?」
兩人連忙把剛才發生的事說了一遍。迦洛听後神色大變,什麼都沒說就往林中沖了進去。
誰知林中幽幽,地上除了那灘青色血跡和死馬外,並沒有卞胥的尸體。
苞著進來的木昊兩人也傻眼了,剛還在這的,怎麼一眨眼功夫就沒人了?詐尸?還魂?
「我們明明看見……明明看見他死了的……怎麼會?怎麼會……」
木嚴和昊子三兩人面面相覷,這回可真的呆住了。
第四章
迦洛盯著倒斃的紅馬,低聲道︰「碧火流。」
「是,那小子也說他中的是碧火流,當今世上只有神醫薛勝和關東萍蹤客能救他。」
「關東萍蹤客……」迦洛臉上的表情很是古怪,過了好一會兒才吁出口氣,「我就是關東萍蹤客,沒想到,卞胥,你竟然連我能解此毒都知道。」
「迦二爺,咱們現在該怎麼辦?」
迦洛仔細觀看馬眼上的傷口,沉吟道︰「碧火流是種很特別的暗器,除了劇毒外,它還需要施發者有很好的武功修為。以這傷口的深度來看,凶手是個一等一的高手,當今世上能有這等身手的人不會超過十個。」
木嚴驚喜道︰「這樣一來範圍就小了,也許能查出那人是誰!」說完才發現自己的不對勁,奇怪,那小子和他非親非故,他死不死,能不能查到凶手,跟他有什麼關系,干嗎這麼高興?
迦洛搖了搖頭,表情反而更是沉重,「這樣的高手若想隱瞞自己的武功,更是易如反掌,要從這上面查出他是誰,只怕難如登天。」
木嚴的臉垮了下來,「看來還是沒希望。」
「也不一定。」迦洛站起身來緩緩道,「從武功上查不出來,但卻可以從殺人動機上追查。他為什麼要殺卞胥?為什麼要用這種方法殺死卞胥?」
昊子三在一旁插嘴︰「這小子脾氣這麼臭,得罪的人肯定海了去,天知道他什麼時候惹上這種仇家的,我看從這方面去猜只會更玄。」
「不對,不是這樣。」
「什麼不對?迦二爺莫非著出什麼了?」
迦洛負手踱了幾步,眸中憂色漸濃,「我來時听說風七少昨夜遇害身亡了。」
木嚴和昊子三都「啊」地驚叫了一聲。風七少名滿天下,任何見到他面的人都會炫目于他的絕世美貌,再說他又貴為相國公子,身份顯赫,兩人不但听說過他的名號,還親眼見過他騎著白馬自長街上翩翩而過的場景,那一幕活色生香,令人永久難忘。沒想到說死就死,竟也意外遇害。
「我明白二爺的意思了,這兩人都是錢家未來的女婿人選,卻又都在壽宴前先後遇害,這絕非巧合!」
「所以,事不宜遲,你們回龍門將此事稟告如意,讓她派所有弟子全力尋找卞胥的下落,活要見人,死要見尸。我則趕往太平鎮知會其他兩位仍在鎮上的候選者,讓他們小心提防,很有可能凶手的下一個目標就是他們。」語音忽頓,神色驀然而黯,連聲音也變得澀了起來,「等京城解嚴,你們就去錢家一趟,把他的遺願帶給錢老夫人吧。」
木昊二人對望一眼,齊聲道︰「是。」
迦洛再看一眼那紅馬,才轉身走出密林。外面陽光普照,林里林外,竟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世界。
心中好像有根無形的弦,繃得死死的,使渾身都緊張起來,如臨大敵。這種感覺很久沒出現過了,記憶里最後一次出現是六年前,在面對達殷城城主,逼他放棄稱王野心還邊界太平之時,然而那次摻融的情緒是不成功便成仁的悲壯,而這次,則是哀愁,一種淺淺的、彌漫著風花雪月的輕哀薄愁,卻真實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