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好不好?」一定要得到回答。
「好,我們拉勾勾。」母親抱起女兒走向外面,伸出小指與她相勾,「我們現在去找爸爸,看他買什麼菜給縈兒慶祝生日,我們要他一起拉勾勾好嗎?」
「好!」
甜甜的笑聲蕩滿整個世界。
……
「這件事,還是不要讓孩子知道好吧?」男聲,她的父親。
「你怎麼能這樣?我們已經結婚九年了,你竟然在外面……」抽抽泣泣的女音透著傷心和失望,卻又極力壓抑。
「這種事……哎!」煙圈一個個吐出來。
八歲小泵娘躲在門後偷偷看著,手里剛畫好的畫紙攥出了一道道印痕。她想給爸爸媽媽看畫,可是……
「哎喲!」正想退回去卻被凳子絆了下,她跌倒在地上。
「縈兒!」
門開了,沖出兩個人,母親抱起了她,「有沒有哪里摔傷了?快讓媽媽看看!」
「縈兒,是來給爸爸看畫的嗎?」男聲問得深沉。
推開他上藥的手,跳出母親的摟抱,她逃回自己房間鎖上門。惱人的煙味揮之不去,透過水霧,看到了牆上那幅畫……
苦苦的世界不再清明。
……
「砰!」暖瓶。
「 !嘩啦——」玻璃。
「 ——乒——乓……」桌椅板凳。
小女生木然坐在房間地板上,听著一聲一聲打碎的聲音,眼楮緊盯住那張畫圈的掛歷——結婚十周年。
……
「啪!」
她猛地跳起來,奔向門口。
「縈兒——」母親淒喊著沖進來,臉上鮮紅的指印分外刺目。
「我們要怎麼辦?怎麼辦?」
「他怎麼可以這樣!他不要我們了!他不要媽媽了……」
「縈兒,你一定一定要幸福,不要像媽媽一樣啊。」
從此世界倒塌,只有她——和媽媽。
……
第5章(2)
「縈兒,縈兒……」
又一個叫她縈兒的聲音,誰?
一只很溫暖的手拂上她的臉,輕輕抹著,輕柔、疼惜。
她想抬手去抓,猛然發現手上的重量。睜開眼,看到了懷里的孩子,她抱著熟睡的兒子,靠在他肩頭。
「怎麼辦?答應不再踫你的,偏偏又見不得你哭。」區懷謹笑得無奈。
她漸漸從迷蒙中醒過來,想起是在回家的路上。由于落水受傷,他們被提前「遣送」回去,而她竟然在車上睡著了,坐在兩人中間的煦陽不知什麼時候已跑到她懷里。
正要坐直,他已經伸手助她起來,抱過孩子讓她得以活動酸麻的胳膊。
她愣了一下,反射性看向他的左臂。
「沒事。」他了解地笑笑,知道她指的是手肘的傷,那里是後來才發現的,同樣撞傷流血,不過卻比頭上輕微很多。
「不要睡了,你今天總是哭。」他伸手抹向余下的淚痕。
她有意別過臉,扭頭看向車窗外。左手,他的傷手,剛才伸過來的那只。閉了閉眼,努力將注意力移向外面。一排排行道樹後是開闊的農田,已經出了山區,再走一個小時應該能進市區。
「還是我今天說錯什麼了吧?早知道應該當啞巴。」他無奈地笑笑。
又靜默了一會兒,她終于開口︰「知道為什麼不許你叫我縈兒嗎?」
「是你母親……」他頓了下,搖頭道,「不清楚。」隱隱猜到可能還有另一個讓她不快樂的人。
「對,是媽媽。」她點了下頭,「還有……父親,他和另外一個女人走了,帶著他們的孩子。」
「我以後不叫了。」他誠摯道。
她只是抱過他懷里的孩子,輕輕拍著,許久,「算了。反正听你喊習慣了,你如果一改我會反應不過來。至于他們……」她抿了下唇,「媽媽去年死于癌癥,他前年死于車禍,都不在了。」
「縈兒……」輕輕一喊,發現她臉抽動了下,他立刻停口。
「我有孩子就行了。」她懶懶地靠回座位里,目光飄到很遠。
再次寂靜,不知名的空氣在小小的空間里流動,由她周圍流出,慢慢飛散,一滴滴飄進他心里。
「陪你去醫院吧,我朋友是醫生,讓他幫你好好檢查一下。」接近市區,她終于又說出一句話。
他恍然回神,發現已看著她太久。
「不麻煩,我自己去就好。」不自覺模了模頭上的紗布,是旅游點的醫生包扎的,確實需要復查,但是……
「你不想以上司身份見我的朋友。」她扯出一抹笑,「其實我們都很固執。」
沒錯,他也很固執,所以他們之間是現在這種關系,很奇怪的關系——該死的奇怪!奇怪得他心里好難受!
「縈兒,我不願看你這樣,太……脆弱。」聲音突然無力起來,猶如他的心。
「脆弱嗎?很難見呢!」
「我寧願你和我吵架、斗嘴,那樣還舒服些。或者……算了!」他搖了搖頭,知道她不會要他安慰,他沒有那資格,現在已經不是八年前。也可能他從來都不曾有過資格。
「別忘了打針,破傷風。」車戛然停下,她打開車門走出去。
他從另一邊下來,一幢花園小樓赫然在目,她不是住市區公寓嗎?
「我另外的房子。」她笑了下。
罷剛睡醒的煦陽跳下她懷抱,跑到車里拿行李,送進房子,然後不再出來。
「去醫院吧。」她輕聲說著,手不自覺伸向他的臉,頓住,「再見,區懷謹。」終于轉身走向里面。
看著她伸手、停在半途、又收回的動作,他心里微微擰著,直到那抹身影消失,那片痛也逐漸擴大,將他包圍。這是第一次——她叫他的名字。
從樓下開會回來,常夢縈就發現附近的空氣不太對勁,每一個人都若有若無地瞄向總裁辦公室旁邊的會議室,就像那里有什麼奇怪的事發生。
「怎麼不去吃飯?」已經中午過一刻。
「總裁還在開會。」被問的人答得有氣無力,顯然被餓了很久。
秦秘書走過來大膽補充︰「總裁在和林氏的人開會,他們的責任人好像很難纏,已經兩個多小時了,總裁的頭痛病又犯了。」
她不自禁擰起眉,「林氏哪個負責人?」
「他們總經理,听說是……」
「好,我知道了。」她點頭走向會議室,「你們去吃飯,剩下的我處理。」
敲門直接進入,不用出聲,她便已成為硝煙紛爭的戰場中的滅火劑,大部分人都以求援似的眼神看過來。
區懷謹極自然地向她扯出笑容,被人纏得頭痛,雖然能應付,但最想的就是她,因為只有她能治他的頭痛。
遞過一個安撫眼神,再看向對面負責的人,她的臉冷下來。
「總裁,先讓大家回去休息吧?」她指著己方員工,以很恭敬的態度「請示」著。
區懷謹無異議地頷首,看出她要有所動作。待一半人撤出,常夢縈拎起桌上改動得亂七八糟、附件有海岸線那麼長的文件翻看一遍,然後不動聲色地凝視對方隨員。
那些人早料到她有此表情,不用請示就一個個主動退出去,反正他們和她熟識已久,現在出去等于給自家老板留面子。
「簽字。」她翻出兩份原先擬定的合同,送到對面那個從頭到尾一直笑得很可恨的男人面前。
「這……不好吧?」林興睿裝出為難的表情,立刻得到一記瞪視。
「你簽?還是我找人簽?」她臉上閃過怒焰。
當然不用找人!林興睿漾出得意的笑,很爽快地抓起筆簽上大名,好像剛才那個錙銖必爭寸步不讓的人根本不存在。
「你們認識?」雖然覺得是廢話,區懷謹還是問了出來。
「那當然!」林興睿搶先答道,語氣曖昧,「我和夢縈可是很好、很好的朋友!好到無論她說什麼,我都不會反對!」為了表示真實性,還特意舉起剛簽好的文件,不意外看到區懷謹眼中沁出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