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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間

天亮說晚安 第22頁

作者︰蒼葭

搬進來的時候,安卓雅將一間客房改為自己的工作室,至于她要求的獨立臥室,齊默恩口頭上並無異議,但是她幾乎每天都會在他的黑色大床上醒來,那間臥室形同虛設。

兩人保持著各自的作息時間,然而,值夜班的齊默恩與常常在晚上工作的安卓雅竟然出乎意料地步調一致。傍晚時牽手在河畔漫步,齊默恩去Rakia上班,安卓雅則回歐佛萊爾工作。各自度過漫漫長夜之後,晨曦的微光里,齊默恩會帶著新鮮的白玫瑰回到她身邊,與她纏綿,互道晚安。

初陽升起時在他冰涼的懷抱中睡去,夕陽西下時在他強壯的臂彎中醒來,這種完全與常人的生物缽相反的生活並不讓安卓雅覺得有什麼不適應。能夠不必向人解釋的感覺真是太好了,安卓雅生平第一次在和別人的親密接觸中仍然覺得自由自在,無拘無束。

這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就像萬花筒,多彩多姿,趣味盎然,瞬間的每一秒都充滿著不可思議的樂趣。

齊默恩總是「注視」著安卓雅,他的視線常常會沒來由地凝注在她身上。當他全休在家而她又有工作時,即使他遵守承諾絕不出聲打擾,然而在他似乎看透一切的深灰眼眸的凝望下,她完全無法集中注意力,無法忘記他的存在。

為什麼?她不斷地問自己,更問自己為什麼不?

這有什麼好解釋的,齊默恩會用不容置疑的口氣回答,因為我愛你,而你也愛我。假如在他們剛剛認識的那個晚上他深情款款地說︰安卓雅,和我在一起吧!她一定會為這荒唐的想象力而大笑,可是現在,多麼奇妙,她心里仿佛有一盞燈,他離開時,燈隨之熄滅,當他回來,燈又隨之點亮。她是這樣清晰地意識到他的每一個動作,小到他用拇指頂開紅酒瓶塞,大到他用腳把木頭推進壁爐,她全部印象深刻。

安卓雅二十七歲的生命中,從未如此深刻地印下另一個人的痕跡,就是因為這種印刻太過自然,所以才會不知所措……

其實她不知道,震撼更大的是齊默恩。作為自由游蕩于世界各地數個世紀的吸血鬼,相對其他血族,他算是同人類比較友善的了,但是,一向把人類視為微不足道的過路風景的齊默恩,居然會如此「留戀」甚至「習慣」一個凡人女子,安卓雅真該為自己的魅力而驕傲。

所以,這段時間以來,齊默恩也一直在思索,他到底為什麼會被安卓雅吸引。

憊成「安卓雅」這個人的眾多因素,美貌與優雅,冷酷與脆弱,狡猾與天真……每一面都讓他有發掘下去的興趣,仿佛一個咒語打開了所羅門王的寶庫。已經很久沒有這種意想不到的驚喜了,自從與安卓雅爭奪面具的交鋒以來,他就開始渴望與她真正接觸,事實證明,他並沒有失望。

也許,愛情本身就是沒道理的吧,吸血鬼齊默恩,決定放棄思考這種無意義的問題,專注于享受目前的大好春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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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對于人類的多愁善感,季節總是如期更替,沒有任何企圖與動機。在這個初夏的傍晚,齊默恩與安卓雅站在花園前的陽台上,欣賞著蔥綠的樹木,一邊聊著印象中迷人的法國,這樣融洽的氣氛一直延續到他提起在巴黎所觀看的蕾莉亞娜的演出。安卓雅突然沉默下來,半晌才說︰「她是一個偉大的演員。」

「但不是一個合格的母親,嗯?」齊默恩將手搭在她肩上,「拉薇妮亞,她一直是你的陰影嗎?」以齊默恩的敏銳,早已察覺安卓雅對她的母親所懷著的復雜心情。

她的心里一陣掙扎,她從未與任何入談淪過自己的雙親,然而現在,她忽然很想揭開潛意識中蟄伏十數年的傷口。

「……不是陰影。」她不看他,盯著花園中盛開的熱帶蘭,「而是——而是你發現本該深愛的人根本不存在。」

她深吸一門氣,「她的朋友、影迷不汁其數,她看上去總是那麼狂妄而固執,但是非常聰明,而且她總是那麼脆弱,容易受傷,所以沒人會舍得責備她,我總覺得,她會決定結婚是一件可怕的事,舞台上的女神根本不該走進平凡的生活中。」

齊默恩一言不發,的確,很難想象蕾莉亞娜會有安卓雅這樣的女兒。

「奧菲麗婭的悲劇。」安卓雅陷入一種迷茫的沉思中,「據說我的父親是個陽光型的公子,兒乎從他們結婚的第一天起就注定了失敗……也許問題在于她,她就像有著強大吸力的黑洞,把周圍的人吸進真空狀態,不是悶死就是被碾碎。我應該愛他們,但是太難了,他僻都太忙于關心自己,沒有多余的精力分給我,我就像……嗯,一令雙親俱全的孤兒,所以很長一段時間,無論在家還是在寄宿學校,我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誰。生命對我來說全無意義……直到有一天,」她的臉上徽微煥出光彩,「我突然發現,因為不知道自己是誰,那麼我完全可以創造出一個角色來作為自己,就算是種人生的平衡吧。」

齊默恩恍然,「戴面具的拉薇妮亞」就是這樣誕生存在的嗎?

「後來,」她頓了一頓,語氣變得苦澀,「我才發現自己其實很像她。」她收回目光,不願再說下去。

齊默恩理解她未能宣之于口的感受。在很多方面,她和她母親本質上是一樣的,她們都有一種仿佛是與生俱來的強烈——成為焦點人物;她們都要求其他人重視她們的存在;那種異乎尋常的表現欲與自我感渴求刺激與不平凡的人生;然而,安卓雅選擇了一種更隱晦的方式來表達。

他擁住她,「拉薇妮亞,像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絕對不是蕾莉亞娜。」

安卓雅偏過頭與他對視,神情有一點吃驚,一點迷惑。

「因為,」他以陳述簡單真理的語氣說,「你的愛人是我啊。」

安卓雅失笑,然而那一瞬間涌人的感動,雖然可以用微笑掩飾,卻怎麼也沒辦法抹煞。她對他訴說,並非想博得他的同情或安慰,那種東西她從采不屑一顧,但是,齊默恩所給出的回答,簡單而讓她安心,那是二種完全被包容的感覺。

走進起居室,伯爵夫人正在對著鏡子打哈欠做鬼臉。它是一只自戀的、有表現欲的貓,安卓雅忽然想起某一天,這只貓盯著她的古董面具,好像看到熟人……面具。齊默恩說過,他就是當年與她爭奪這件收藏晶的對手,早在到達Rakia之前,他便將她調查得一清二楚……

再次意識到這個事實的安卓雅,轉頭凝視著身旁的男人,好奇心大起,「齊,你為什麼會想要那只面具?」

「因為那本來就是我的東西。」他淡淡地回答。

安卓雅記得當年拍賣面具時,賣主並沒有出具相應的收藏證明文件,就是說有贓物之嫌,不過她並不介意,反正是買來收藏。當然,來歷不明是一回事,相信它屬于齊默恩是另一回事。

「你的?」她半信半疑,「你有證明文件嗎?」如果有,他其實完全可以打官司告她。

「沒有。」齊默恩笑了,「或者有又怎麼樣?你要還給我嗎?」

看著啞口無言的安卓雅,他接著問︰「路西華、面具,還有我、拉薇妮亞,哪一個對你來說最重要呢?」他的臉上雖然帶著笑容,深灰色的眼楮卻很認真,仿佛極地封凍千年的堅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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