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被他摟在懷里,背靠著他寬闊的胸膛,感覺舒服得很,好想一輩子如此……
唐琛的心再次受到震撼,每當听到她的告白,他總要羨慕她的勇敢。
這個女人,有著最純粹的性靈,在她的身上,他可以找到他缺乏的情感,像他不懂得傷心,她會代他傷心;他從不曾流過的淚,她會代他流出……與她在一起,他可以在她的身上補齊他所缺乏的。
當他覺得胸懷空虛時,他可以像這樣擁緊她,不必再像以前必須借著彈琴來燒毀他的虛空……
他是那麼疼她、那麼惜她,為了她,他真切的想改變以前凡事漠不在乎的作風,談一場正正經經的戀愛……
可是,他的心卻缺少像她這樣愛得不顧一切的激狂。
這天中午,接到常家兄弟午餐邀約的徐少艾有些受寵若驚,她就是覺得他們是黃鼠狼給雞拜年,不安好心眼。
「常教授、常老師,你們有話可以直說,不要那樣看著我。」受不了他們阿諛虛偽的眼神,她直接導入正題。
「少艾,是這樣的,常老師有幾個問題想請教你……」一直扮演中間人的角色,常寺斌覺得他多年來建立的教授威嚴都要消失殆盡了。
「一定和米契有關,對不對?」用膝蓋想也知道。
他們找她還會有什麼事?那個男人未進入她的生活以前,他們對她可是愛理不理的。
「徐助教,米契還好相處吧?」常寺禮心中對她過意不去,問得亂不好意思。
「如果你們改口叫他唐琛,他應該會更好相處一些。」不只唐琛不喜歡那個英文名字,徐少艾亦對它十分討厭。
對于那個她所不知道的米契•費雪,她下意識是排斥的,她害怕那段陌生的距離。
「唐琛?!」兩個老男人異口同聲的叫出來,引來不少側目的眼光。
「你們不知道他的中文名字叫唐琛嗎?」
兩兄弟同時搖頭,常寺斌不知道情有可原,身處音樂界的弟弟不曉得,他當然就不知道。
「怎麼可能?」徐少艾喃喃自語,她還以為這是全世界都知道的公開資料。
「徐助教,唐……琛先生住你那邊一個多月了,他告訴過你一些私人的事情嗎?」常寺禮一直相信他們處得很愉快,至少唐琛對待她的態度一定比對他們和善,否則徐少艾不會還笑得出來。
「私人事情?像什麼?」她一頭霧水的問。
「譬如說他的身世等等。」
「那些報上不是都寫了嗎?」徐少艾愈听愈納悶。
米契•費雪,紐約音樂世家費雪家族的第三代,他的祖父華茲•費雪是美國首屈一指的指揮家,父親皮爾•費雪亦是一流的小提琴手,費雪家族在音樂界擁有的名聲、地位與財富,教許多音樂家一輩子望塵莫及。
費雪家族一直由華茲領軍,身為音樂爵士的經紀人,他負責打理米契每年的行程與計劃。當然,一開始是仰賴華茲的名氣,米契才得以在音樂界嶄露頭角,進而風靡全球,他有如今的成就,華茲功不可沒。
「可是國內報導的資料幾乎完全拷貝自國外,而且都是點到為止,沒有進一步的深入印證。」
「什麼意思?」徐少艾一時無法意會,混混沌沌的腦子里卻有個念頭漸漸清楚了。
「少艾,你沒注意到嗎?唐先生的輪廓雖鮮明,但看得出來是道地的中國人,別提他的眼珠子是純粹的黑色了。你說這一切不會和他有個道地的外國名字與外國身世相抵觸嗎?」常寺斌代弟弟問出疑惑。
「他的媽媽是台灣人啊!報紙上不是說台灣是他母親的故里?」徐少艾現在才發覺,她對他一點也不了解。
除了報紙上寫的資料以外,她還知道他的哪些事?
沒有了,真的沒有了……
他們是男女朋友,不是嗎?她怎麼會對男朋友的出身一知半解,而他怎麼可以對她隱瞞這些?
「可是無論哪個傳播媒體,從來沒有人有辦法證明這個說法屬實,當年沒有人見過皮爾的太太懷孕的樣子,更沒有人知道米契是何時出生的。」
常寺禮相信一定有很多人存著和他相同的疑惑,只是他們沒有機會問出口,畏懼費雪家族的勢力,沒有人敢在這些八卦上鑽研。
他們指出的盲點愈多,徐少艾的心擰得愈緊,扭絞變形的心房隱約有東西流了出來,苦苦的也澀澀的。
「不知是否刻意避開,關于費雪家族的報導,很少提及女性成員,听說米契還有一個妹妹,也是主攻鋼琴。」常寺斌接獲弟弟提示的眼神,忙著說道。
「自從皮爾•費雪在聲勢如日中天時急流勇退娶妻生子開始,華茲•費雪再也不在公開場合提及皮爾的名字,他們父子之間的感情漸漸由濃轉淡,有人猜測這和皮爾不顧反對娶了一個不懂音樂的女人進門有關,別說華茲還是個有著嚴重種族歧視的高傲男人,當然鄙棄台灣來的媳婦……不過他之後對米契的重視,又有點搬石頭砸自己腳的難堪。」
「常老師,你想我幫你什麼?」顧不了是否唐突,徐少艾打斷了他,覺得心底再也容不下其他聲浪了。
原來痛苦也有聲音,她依稀听見自己心痛的聲音。
她和一個完全不了解的男人同居了一個多月!老天,她怎能自欺欺人這麼久?
是不是今天沒有他們的當頭棒喝,她還要深陷在自己編織的謊言之中?其實,也許她一直很清楚自己不了解他,心里幾番也想開口問他,可是又怕性子沒個準兒的他會發怒……
終于看清楚她的愛一點把握也沒有,她害怕唐琛隨時會離地而去。
心好亂好亂,惆悵在她的心底點滴滋生。
「少艾,常老師是想麻煩你去拜托一下唐先生,看他是否願意答應讓學校做一篇獨家專訪。」常寺斌笑得有些尷尬。
「如果他願意,也許我們可以從字里行間推敲出蛛絲馬跡……」常寺禮一心想善用米契•費雪的名號來打響T大交響樂團的名氣。
若能說動從不受訪的米契答應校刊社的訪問,社會上多少新聞學術單位要對T大刮目相看,甚至將注意力移至他帶領的交響樂團上。他相信自己教出來的學生,他們不是能力不夠,只是缺少一個有力的傳播媒體將他們的好發布給全國的民眾知道。
「我會向他提,但我不敢保證他一定答應……」忍著心傷,徐少艾說得很保守。
將私密公開,他不會同意的吧?他連她都不說了……
「對了,徐助教,能不能請你順便幫我問問看唐先生使用過樂器室里的鋼琴後有什麼感想?如果他不滿意,我好去租一架新的給他使用。」
「他到學校用過樂器室的鋼琴?」
徐少艾怔怔地看著他們,只覺得腦中一片轟然,仿佛晴朗的天空忽遭黑雲壓頂,埋藏的恐慌猶如掙月兌了牢寵散在空氣中,令她心頭掠過一陣涼意。
「你不知道嗎?近半個月來,唐先生幾乎天天到樂器室報到。」常寺禮的反應比她更驚訝。她和米契住在一起,對他的作息該是比他們更清楚吧。
「怎麼可能……」頓時,徐少艾陷入了一種空前的絕境,那是種連思考都停頓,連呼吸也停滯的痴呆狀態。
他騙她,他騙她……他居然騙她?!
什麼演奏會前三小時才排演,什麼平日不練習都是欺騙,可她竟信了他,而且毫不起疑。
她記得昨夜才問過他,白天都做些什麼,他又是那樣笑著看她,然後說他每天都在認識台北的道路,說什麼棋盤似的錯綜復雜的馬路讓他記了一條又忘一條……自始至終,他沒有提及彈琴的事,她抱怨他從不到學校接她下班,他也只是笑著摟她,說她像個長不大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