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大夫,你看我夫人這病是怎麼了?」莫閌青急如熱鍋上的螞蟻,亦步亦趨地跟在大夫身後打轉。
「莫莊主,請恕老朽技拙,我實在查不出尊夫人的病因。」李大夫拊須搖頭,一臉歉意的說。
千篇一律的回答,莫閌青早該倒背如流了,然而每听一次,仍宛若青天霹靂,震撼當場。
「莫莊主,尊夫人的病情很詭異,她的脈息雖紊亂,可我卻探不到她的病狀……」
「難道沒有辦法救地嗎?」莫閌青寵妻如命,神色凈是酸楚。
杭州城里享有盛名的大夫,他全都請來為妻子診病了,卻沒有一人能夠明確的說出她的病由,也沒有人知道她得的是什麼怪病。
她的臉色蒼白,什麼事都提不起勁,總是在用過三餐之後,就乏力而上床休息,似患嗜睡癥。她不咳也沒發熱,卻總說她心頭沉重,悶郁得快透不過氣……這樣的癥狀已經持續半年多了,無論吃了多少補品都未見好轉。
「老爺,門外有一名老者求見。」一名小廝氣喘吁吁地跑來通報。
「不見!」莫閌青心亂如麻,哪來的心思會客?
「可是他自稱是鐵口直斷,不過仰首看了咱們山莊的上空一會兒,就斷言夫人此刻正臥病在床。」
莫閌青倏地激動地拽住小廝的手臂,像在黑暗中看見了一絲曙光般興奮。「你說什麼?」
「老爺……」小廝皺眉又扯嘴的忍著痛,不敢哀叫出聲。
「快!快去請他進來!」
「是……」撫著手臂,小廝快步離去。
不一會兒,莫閌青已經帶著獨生子在大廳等候貴客。
「爹,娘生病你不找大夫醫,怎麼信了江湖術士的片面之詞?」年方十八,個性卻比實際年齡看來更加沉穩冷靜的莫焱對父親的行徑有些啼笑皆非。
「什麼片面之詞?!你沒听到人家一眼就看出盤旋在青玉山莊上的氣流污穢、不干凈嗎?也許就是那道氣教你母親久病不愈的!」莫閌青斥喝道。
不知是他生來冷漠或是長年不在家的緣故,總讓人感覺不到他對親生母親病痛的關心。
「整個杭州城的百姓誰不知道青玉山莊的莊主夫人染了不知名的病,說不定他就是听了流言,來騙吃騙喝的。」世風日下,人心不古。
莫閌青睨了兒子一眼,「他若是不能說出個所以然來,你認為你爹會傻得讓他騙嗎?」
會!莫焱心里暗忖。
為了臥病的妻子,他即使傾家蕩產,也在所不惜。
他有對鶼鰈情深的父母,這是眾所皆知的事,即使他一直不相信男女情愛能維系這麼多年仍未改變,卻不能不感動于他們對彼此的疼寵與依賴。
「老爺,人來了!」小廝領了一名頭發半白的佝淒老者進入大廳。
「大師,請坐。」莫閌青忙不迭的起身迎客,神情尊敬得似在迎神,不過這會兒迎的可不是財神,而是救命半仙。
「莫莊主客氣了,那老朽就恭敬不如從命了。」老者呵呵笑著,神情自若的將鐵口直斷的招牌擱至桌前。
打從進門,他的視線就不曾離開神情顯得不屑的莫焱身上,年輕人臉色愈陰沉,他嘴角的笑就咧得愈大,存心和他作對似的。
莫閌青一顆心高懸著,急切的開口詢問︰「听說大師知道內人的病……」
老者不慌不忙的揚手阻止他,「別急,我這身老骨頭走了那麼遠的路來到青玉山莊,莫莊主不招待老朽喝一杯茶潤喉止渴嗎?」
莫閌青恍悟,「瞧我多胡涂……小香,你還愣在那兒做什麼,還不快去砌杯上好的茶來!」
他責備疏忽的婢女,深怕怠慢了貴客,平素溫和的口吻變得浮躁。
「這位大師該如何稱呼?」莫焱語出咄咄。
他總覺得哪兒不對勁,卻說不出個所以然,只好猛盯著老者滿臉皺紋的面容想瞧出端倪。
老者又是呵呵笑,笑得好不快意,「老朽長年四處雲游,何問名來又問住所?」他接過婢女呈上的茶杯,吹了幾口氣,輕啜了口茶,「好茶!」
「那……」在他面前,莫閌青拋開一莊之主的威嚴,急切問道:「大師是否方便為內人診斷了?」
「我不是大夫,哪來的醫術替人治病?」老者放下茶杯,抬首反問道。
莫焱差點一拳揍過去,「你這是在愚弄我們嗎?」
有種感覺,他的態度似乎都沖著他而來,一再挑釁著他的耐性。
「有嗎?」老者仍是不疾不徐的說:「自始至終,我只說我會算命,並沒有說我懂治病的醫術,不是嗎?」
莫閌青愣住了,而莫焱的十指則握得死緊,怒氣已在爆發邊緣。
「小伙子,你的修養仍不夠,定性也得多磨練,你這個樣子恐怕有愧教導你的師父。表面的冷靜不算成功,真正的莫測高深這門學問,多向尊師討教吧。」
「你--」莫焱氣得咬牙切齒,這老頭究竟上哪兒打听來的消息,居然對青玉山莊的一切了如指掌。
在他滿月當大,他的爹娘找了一位江湖術士到家里來為他命名,那名江湖術士說在他年屆十八以前,務必送到西角山元世老人那兒練武習心性三年,那麼他的一生方會真正平順……
因為他這麼一句不負責任的胡言亂語,于是他沒有反駁余地,被迫離家。
「咳!」對他的怒氣視若無睹,老者清了清喉嚨,轉向神色惶然的莫閌青開口道:「尊夫人的病不是病,只需要收養個八字相合的女孩來沖喜,就能恢復昔日的健康了。」
「我听你在放屁!」莫焱口無遮攔地大罵。
「莫焱!」莫閌青好不容易抓到一絲機會,說什麼也不願放過。「大師,請你再說清楚一點。」
事到如今,為了醫好妻子,他也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只要不危害她的身體健康,他都願意一試。
「尊夫人是癸卯年戊午月壬寅日丁未時大暑前出生,必須找到一個生于己卯年庚午月辛亥日辛丑時、現年六歲的女孩來沖喜,病自然能不藥而愈。」
老者邊說邊觀察年輕人的反應,果不其然,他的臉色愈來愈難看了。
「另外,這名女孩和令郎也有夫妻緣,兩人倘若結為連理,莫家的家運將會愈來愈旺。」
「荒唐!」莫焱暴跳如雷,「莫家就我這麼個獨生子,你不會要我娶一個六歲大的女乃娃兒吧?」
開玩笑,差了十二歲,怕他欺負妻子也用不著找個小孩子塞給他,成天與他雞同鴨講吧?
「莫焱,你給我閉嘴!」莫閌青斥道。這名老者竟連他妻子的生辰八字都知道,看來他的話不無可信之處。
「爹,他的話根本荒謬無稽,婚姻事關一輩子的幸福,怎能因一件事急就章?而且這老頭來歷不明,他的話能信嗎?最重要的是,生病懊找的是大夫,而不是胡謅一通的江湖術士!」
此刻莫焱的腦子里全是一個流著口水的小女娃吮著手指的蠢樣,只是平空想象,他就忍不住打了個冷顫,遑論是實際與一個小女孩相處了。
「莫少爺,老朽看你一表人才、相貌堂堂,怎麼開口閉口全是詆毀人的冷嘲熱諷?你的師父沒教好你做人的道理嗎?」老者的神色倏地一斂,有些不悅的指責。
罵子如斥父,莫閌青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也加入指責的行列。
「莫焱,我送你至西角山元世老人那兒除了習武,還希望你待人處事方面能更圓滑些,可不是要你逞口舌之快和我的客人唇槍舌劍!」他頓了頓,繼續往下罵道:「你娘懷胎十月生下你,忍受了多少的痛楚,現在只是要你為她做件事情,你就推托一大堆,難不成你忍心看她受折磨嗎?你喜歡一個一天說不到幾句話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