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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眸流轉 第21頁

作者︰槐綠

凝眸的神情恍恍惚惚的,似乎根本沒有听見他說什麼。

你並沒有忘了他曾怎樣待你,那幾年的記憶你和我一樣深刻入骨,不同的是我選擇殺他,你卻選擇護他,為了那個狗屁倒灶的理由——

是莫縱雪的話。那個理由應該就是彼此間雖然千瘡百孔卻依然不能抹煞的血緣吧,當時覺得莫名其妙的話,現在終于明白。弒父是逆天之罪,所以大哥那麼拼命地極力阻止,冒著隨時可能死去的危險破關而出,日夜兼程地趕來,甚至不惜對原本以命相護的人出手,只為了阻止他逆犯天倫。

可是大哥,我跟這個人是沒有任何牽連的。所以,如果由我來的話,就應該沒關系吧——

時當正午。

熾熱刺目的陽光無遮掩地直射在千仞崖上,孤騖門主不自覺地眯起眼,「午時快到了,縱雪應該要來了吧。」

「……對呀。」緩緩抬起頭,迷霧散盡的眼神清亮如秋水,彎彎一閃,寒極,前所未有的犀利,「可惜,你沒有見到他的榮幸了。」

生平第一次起殺機,第一次不想再置身事外,第一次有想讓一個人徹底消失的沖動,幾乎可以感覺到沉寂了那麼多年的血液因憤怒而沸騰。

「你,在向我挑戰?」有些不敢置信地挑眉,忍俊不禁的口氣像是慈藹的長輩面對頑皮的孩子,「真是……連縱雪也只敢挑我不在的時候對孤騖門下手,你居然就這麼面對面地跟我挑戰?也罷,敢光明正大跟本座動手的人你算第一個,就算看在這份不知天高地厚的勇氣上,本座留你一個全尸。」

第7章(2)

「光明正大?在指甲間藏毒,招呼也不打就對手無寸鐵的人質出手的門主大人也配說這四個字嗎?」少女無邪地笑著,清冽的眼中卻毫無笑意,「可惜這麼點‘雩同’還要不了我的命,讓門主失望了。」

「怎麼會呢。」孤騖門主恢復了溫和的面具似的笑容,「我一直在奇怪為什麼分得清七葉果和垂英的人會解不了‘絕魂霰’的毒,反倒是一向對藥理一竅不通的縱雪突然淵博起來,連醋這種極少人知的偏方都知道,原來是冒領了他人之功。對了,據說京城這兩年忽然冒出一個醫術卓絕、尤精解毒之術的神秘少女,以古醫書《素問》為名,有‘京城第一神醫’之稱——」

「正是敝人。」莊重地斂裾為禮,下一步完全顛覆剛才鄭重其事的舉動,順手將衣裙撈起打了個大大的結,挽起衣袖,露出皓腕如玉,「有一句話忘了說,敢說拂心齋齋主不知天高地厚的人你也算第一個。」

「那麼,我就算第二個吧。」

柔雅淡定的聲音與頎長的身影同時出現,來者儀容清雅,步履端詳,一身半舊的青綢袍子不顯局促,在半人高的青草間徐徐行來,青袍下擺時隱時現,不染人間山痕水跡,滿目蒼翠,側映風華絕代。

「凝眸,不要妄動,你不是對手。」說話間他已走到滿臉不高興的少女身邊,伸手將她的衣袖拉下來,「還有,沒有哪個武林中人會在打架之前將袖子捋上去的,很難看。」

「你這身也不見得好看在哪里。」不爽地低頭瞪向正接著解開她衣結的手,凝眸冷哼,「大哥,別怪我沒提醒你,錯過這一次,以後你就再沒機會看我出手了。」

明了她話中的隱意,宮無策淡淡揚眉,「如果你一出手就相當于找死的話,這種景象不看也罷。」

凝眸氣結,「你——」

「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有些事,不是別人代為解決就可以的。就好像,我從來也沒有代你解決過任何事一樣。」宮無策慢慢道,「我這麼說,你明不明白?」

凝眸沉默片刻,「……自己系的鈴,別人是不能解的?」

「對。」宮無策直視著她的眼楮,「解鈴還須,系鈴人。」

「我知道了。」凝眸點頭,退過一旁。

自己的夢魘,只能由自己醒過來,別人縱能打破現實的夢魘,卻打不破心里的夢魘,不再恐懼的唯一方法只能是面對恐懼。只要做夢者醒來,夢魘的存在與否就根本不具任何意義,因為已經,不在夢中。

「我希望,在不久的將來,你也可以這麼說。」微笑著丟下語焉不詳的話,宮無策轉過身。面對給了他生命卻又毀了他一生的人,面對此生最大的夢魘,深藏了半生的恐懼,所有不堪的過往,陰晦的隱痛,陽光下流水一般緩緩淌過。

十一年前夢一場。

「縱月,你總是出乎我的意料呢。」孤騖門主站在原地,眼中有異樣的狂熱一閃而逝,「十一年前我親手驗過你的脈搏、呼吸、心跳,親眼看著你被丟棄在荒野,三天後我還不死心又去看過一次。沒想到你居然能不死,居然還能帶著一身致命的毒活下來,縱月,我真是很好奇,究竟你的生命力強韌到什麼地步?」

爆無策靜靜地道︰「我只是——一直有想要保護和想保護我的人而已。」跟這個人說這些,他是根本不會明白的吧。

「又是這些廢話,你到現在還是沒醒過來嗎?」孤騖門主不以為意地皺眉,「總是執著那些無用的東西只會浪費時間而已。算了,這些事我也懶得管。」他眼中狂熱的光芒又現,「現在把手伸出來。」

「不用了——」

「縱月,你什麼時候學會忤逆我了?」寒瞳倏沉,壓低的柔和嗓音摻進一絲暴戾。下一刻,他身形平平飄起,右手食指閃電一般搭上宮無策腕脈——旋即落空。

甭騖門主不怒反笑,眼中光芒大盛,「很好,居然避得開我這一指——」他話未說完,身形再起,右手變指為抓,來勢比剛才更快更猛。宮無策負手側身,腳下虛虛一點,剎時倒退出數十步,避開他這一抓。

「好!」孤騖門主低喝一聲,眉目間竟有掩不住的欣喜若狂之色。他不再試圖去抓宮無策手腕,身子輕煙般斜飛出去,手腕翻轉間又變為掌,輕飄飄地向宮無策左脅拍去。指縫間有光亮一閃。

爆無策足不沾地,衣袂飄蕩間向右蕩開了三尺,孤騖門主毫不停頓,轉眼間又攻出一十二掌,一掌快似一掌,毒辣得毫不留情。掌風過去,崖上草木一片七零八落,被氣勁掃斷的草睫橫了一地。原本在遠處觀望的凝眸不知為何也飛身插了進來,以布料纏裹的右手在虛空中亂抓,孤騖門主攻出了一十三掌,她也就抓了一十三下,最後飄然在宮無策身旁落下。

小心攤開自衣擺處倉促撕下的布,十三根金針在陽光下交織成一片燦爛的金光,眩目得讓人睜不開眼。

托著這一片金光的少女抬頭,眼中竟也有明亮得讓人不敢逼視的光芒,仿佛有什麼東西燃燒著一樣,「是純金的‘蝕骨針’呢,門主大人真是不惜血本啊,只是以宗師身份和後輩動手,居然還使用如此歹毒的暗器,江湖中怕是沒這種規矩吧。」

「冷靜點,凝眸。」敏銳地察覺到她情緒的不對,宮無策伸手拿過她手中的金針,鎮靜地道︰「蝕骨針傷不了我的,你知道。」

「我知道,我怎麼會不知道?」凝眸笑著,怪異得令人不安,「藥人是百毒不侵的啊,就算是失敗的藥人也不例外。這一點門主大人應該比我清楚才對,所以又何必再拿蝕骨針試探呢。對自己的骨肉也奉行‘寧可錯殺,不能錯放’的原則,不留一點余地,好像要傷害的只是毫無關系的陌生人一樣——」烈火般燃燒的眼中漸漸浮現出不可名狀的徹骨傷痛,聲音輕輕的,快哭出來一樣的哽咽,「怎麼會是這樣,是不是父子根本沒關系嗎,那些血緣是可以完全忽視的嗎——大哥,你為什麼不說話?你也是這樣以為的嗎?因為被那樣對待,所以泯滅了所有的渴望,平靜到不管怎樣都可以無謂微笑,可是——」她身子晃了晃,腦中忽然一陣劇痛,有什麼呼嘯掙扎著涌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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