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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眸流轉 第20頁

作者︰槐綠

他轉身離去,著了露水的檐瓦濕滑無比,他腳下如履平地,在縱身躍上另一屋頂後,忽地轉頭,星空下泛出淺淺笑靨,「縱雪,是不是只有我不在了,你才會想到自己的存在?才會想到這世上不止有‘莫縱月’,還有‘莫縱雪’?」

爆無策回到廂房,盡可能不發出聲音地推開門扉。剛用完午膳他便不顧凝眸反對地硬把她的床搬了過來,那丫頭沒力氣搬回去,又沒別的地方可睡,只好勉為其難地屈就在他這兒,現在只怕早睡熟了。

月兌下外衫,余光不經意地向另一張床瞄去——立時凝住。

從來自如的步伐亂了調,幾乎是沖過去,一把掀開紗帳,床上除了凌亂的薄被外只有一張紙條,以鮮血草就的字火一樣炙紅他的眼。

——明日午時,千仞崖見,過時崖底覓尸。

振衣千仞崖。

凝眸悠悠轉醒,她揉揉眼,打了個哈欠,這才坐起身來,捶了捶酸痛的腰。唉,不正確的睡姿果然是會大大影響睡眠的質量呢。

「咦,你還沒找到道觀嗎?你家的邪魔要控制不住了。」

正負手站在崖邊不知在看些什麼的藍衣人轉過身來,竟是昨日在山間見到的儒生,他露出溫文的笑容,「是快控制不住了,如果午時縱雪不來的話。」

「關莫少主什麼事?難道他于降魔除妖一道有異能嗎?」

「你還叫他少主?」藍衫人搖了搖頭,嗟嘆著似乎有些無奈,「那孩子也真是,都允許你住到他房里了,還這麼生疏。」

「他、他的房里?!」

啊,想起來了,大哥自第二天起就被莫縱雪拖去他房里睡了,昨天因為絕魂散事件大哥執意不肯讓她一人獨寢,孤騖觀中的廂房只有莫縱雪的大些,擺得下兩張床,所以索性將他的床搬進了莫縱雪房里,莫縱雪反而去睡開始為大哥收拾的那間……

「難道是我猜錯了?」溫儒的臉龐似有些意外,笑容和善如初。

「都被你親眼看到了,我、我……」雙頰暈紅地別過臉去,竟也有一些些動人蕩漾開來,「這麼明白地說出來,當然會有一點不好意思的嘛……」似是因害羞,聲音越來越低,最後一句更是低如蚊蚋。

嘔……實在說不下去了,好惡心,她這輩子還沒說過這麼違心的話,真是虧大了。

「這本是人之常情,有什麼可難為情的?不過小泵娘的臉皮薄,倒也在所難免。」藍衫人仔細地打量了她兩眼,「果然有些特別之處,莫怪縱雪拋了我送他的浴火而看上你,若換做我,自然也寧可要一個能解絕魂散之毒的有用之人。」

凝眸搖頭,一派的天真無知,「我才不會什麼解毒,昨天我剛一回去,少主不由分說就灌了我一碗醋,我是被嗆得半死後才知道中了毒。」

微垂了眼,真是沒想到呢,浴火竟不是莫縱雪那邊的人,有命在兩個煞星間周旋,真是超乎想象的厲害呀。莫縱雪十數年隱忍不發,孤騖門上下無一看出他心懷異志,而他一旦出擊,便是滿門灰飛煙滅,即便放眼江湖也算得上是頭一號人物。可是孤騖門中真正藏得最深的人,卻是他身旁那個有著圓圓笑臉的少女吧。

「至于浴火姑娘,她是門主大人安排在少主身邊監視他的人,不受重視應該不是什麼奇怪的事吧。」

藍衫人的目光對上她,緩緩露出和煦笑容,「原來你已經知道我是誰了?」

「你跟少主那麼像,我當然一眼就——」笑容驀地僵住。和莫縱雪像,那麼和大哥——突如其來的領悟閃電一般劈入腦中,心不可抑制地發冷,這麼明顯的事實,為什麼——她竟然沒有發現?

「被自己的話嚇到了嗎?」笑容益加溫和,帶著些許長輩的無奈,「原來縱雪沒對你說過,那孩子為了一個死了十幾年的兄弟,毀了孤騖門不說,連爹也不要了。」

「啊,少主還有一個兄弟嗎?」瞳眸驚訝似的瞪大。

「那是縱月。」孤騖門主轉過身去,微眯起眼,似乎陷入了回憶之中,「和縱雪是孿生兄弟,兩個人相像得有時連我這個爹也分不出來。縱月是聰明絕頂的孩子,筋骨和縱雪一樣絕佳,不管學什麼都比別人快一步,更重要的是韌性無人能及。」他的目光迷離起來,聲音嘆息一般,「那麼多人中只有他撐到了最後,後來我費了很多心力去找,卻再也找不到生命力那麼頑強的孩子……」

「那個——縱月是怎麼死的?」

「你對他似乎很有興趣?」

「是啊,少主從來都沒有跟我說過這種事呢。」天真乖巧地笑著,清秀的臉上閃動的是十七八歲少女慣常會有的好奇。

甭騖門主沉吟片刻︰「告訴你也無妨。」對于死人還有什麼不能說的呢。優雅月兌塵的身影緩緩轉過來,氣流隨他的動作而變化,他微笑著道︰「他是我費盡心思養出的‘藥人’,我這麼說,應該可以解答你的問題吧。」

轟——

似乎,有什麼東西倒塌了。

「他是——被你養出來的?」凝眸的聲音極輕極輕,輕到幾乎在清風中化掉,「他身上所有的毒,都是你下的?」

「當然。」孤騖門主很自然地答道,「藥人的制作容不得一點疏忽,我怎放心假他人之手。可是饒是我小心再小心,卻還是出了差錯,已經差不多要大功告成——」他搖了搖頭,不勝惋惜的樣子,「卻在最後關頭不知什麼地方出了差錯,前功盡棄。」

……

凝眸慢慢爬起來,握緊拳,站在原地,感覺憤怒一點一點從心底堆積,然後洪水一樣爆發。還以為已經不會再為什麼事動容了呢……終于知道,大哥在孤騖門里受過的是怎樣的苦。

藥人。果然是藥人。

自那日在酒樓發現他身上竟無一絲傷痕時便隱隱有預感,以一個習武者來說,這是近乎不可能的事。那時綜合他劇毒滿身卻又相互克制的詭異狀況,她已有這方面的臆測,只是不願相信也不忍相信——現在才知道,真正殘忍的,根本不在于此,也不至于此。

被自己的親身父親施以這種酷刑……為什麼會有這種事!為什麼這種事要發生在大哥身上!

「我以為,我有那樣的爹已經是最大的不幸,沒想到——你,為什麼要這麼對他?他那時候只是個孩子而已,什麼樣的憎恨讓你要這樣傷他?你不喜歡他可以不管他不問他不要他,你——丟掉他就好。可是,可是你為什麼要對他做這種事?!」眼楮被涌上的熱浪灼得睜不開,心怎麼會這麼痛呢,好像那樣的事是發生在自己身上一樣——

難怪大哥一直總是微笑,什麼事都不在意,什麼事都不為所動的樣子,被本該是最親的人那樣的背叛傷害,這種人生對他而言是……根本沒有絲毫的留戀價值吧。

「你的反應似乎有點大呢。」平靜地听著一長串的指責,孤騖門主輕笑著,完好的右眼在陽光下一閃,恍惚間有利刃一樣的錯覺,「是愛屋及烏還是同情心過剩呢?真是愚不可及的情感,說起來這一點縱月倒是跟你有些像呢,如果不是執著于無聊的兄弟之情,怕我會接著拿縱雪開刀,他也不會連死都不敢。」悠然地彈一彈指,「一個是在自身難保的狀況下還想去保護別人,一個是刀在頸間還有心情為別人不平,倒是難得的一對絕配。不過縱雪那孩子的性情,應該不會容忍有這些多余感情的人待在身邊才對,畢竟對于孤騖門的少主來說,一旦有哪怕是微乎其微的弱點,離死也就不會太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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