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小人不懂客官在說什麼?」
凝眸夾起那塊糖醋魚聞了聞,「瀾絕散?果然高明。」天下十大奇毒中排名第六,解藥其實並不難尋,名之為「奇毒」是因其毒性發作極快,一刻內若無解藥,必死無疑。
微嘆口氣,下這種毒,是存心置他們于必死之地呢。她抬眸看了那嚇得頭低到胸前的小二,目光突地一頓,「四哥,你看看他的左手背就知道這怨是怎麼結下的了。」難怪先前覺得看見熟人,原來並不是錯覺……
爆四不知何事,依言照做。小二的左手背除了有些已經結疤的傷痕外並沒什麼特別的。宮四心中一動,看向小二瞬間平靜冷酷下來的面容,「你是成元鎮上那個嚷著要娶我妹子的小表?」
他那時並沒注意這小表長什麼德行,只記得踩了他一腳,現在經凝眸一提才驀地記起。微揚眉,「原來我竟走了兩次眼。你就為這點事一路追來這里?」太夸張了吧,為一腳賠上一頓美食……真是怎麼想怎麼郁悶。
「不是。」開口答話的竟是宮無策,「他要殺的不是我們,只是認錯人罷了。」他的目光轉向小二,輕嘆,「拒靈,這麼多年沒見,難怪你不認識我了。」
小二一震。這樣溫煦淡雅的神情,輕柔如風的嗓音,無論如何……不會出現在那個人的身上!
「你真想不起嗎?」
小二呆呆地看著他,目光漸漸恍惚起來。
他記得這樣從容淡雅的笑容,記得這張永遠蒼白如紙的臉,記得這人滿身鮮血毫無生氣被丟棄荒野的情形。
久到幾乎要遺忘的記憶一點點被掀起,小二晃了晃,「你是……縱月?」他極度懷疑而不確定地吐出兩個字,然後小心翼翼地盯著宮無策,緊張的樣子竟像是怕他——否認。
爆無策溫柔淺笑,「我是。」
我是。
小二直直地瞪著他,宮無策坐在原位一動不動,任他打量。半天,小二眨了眨眼,嘴角一撇,下一刻——
他居然沖進宮無策懷里死命抱著他「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這、這唱的是哪一出啊?」宮四看得傻眼。
「小表果然是小表。」凝眸無聊地敲著竹箸,為他的哭聲伴奏。
拒靈抱住爆無策不放手,竟哭得打起嗝來,一臉的眼淚鼻涕全往他衣衫上蹭。宮四終于看不下去也听不下去,一把將他拎遠擱在另一張椅子上,指著他紅通通的鼻頭警告︰「再哭我就把這一桌子加了好料的菜全塞進你嘴里去,听見沒有?」
拒靈收住抽噎冷冷地瞪他一眼,顯然根本不將他的話當回事。
凝眸放下竹箸,悠然微笑,「如果我沒弄錯的話,這些菜里起碼下了七種以上的毒,身為下毒高手的你應該明白如果同時中了這些毒,就算是有解藥也是無濟于事的吧?」
這次的威脅顯然有效得多,拒靈咬牙,恨恨地舉起袖子抹去一臉淚痕。
爆四撇過頭去,不忍再看一個男人淚光閃閃的樣子,真的很恐怖。他向宮無策挑眉,「這個小表到底是誰?」
「拒靈。」宮無策淡淡道,「孤騖門的第二號殺手。」
「當!」宮四的下巴敲在桌上,「殺手?!還是第二號?果然、果然人不可貌相啊……」
凝眸也受了不小的震撼,由惡霸轉小二,再由小二轉殺手,真是精彩得一塌糊涂的人生啊,「那麼排名第一的自然是孤騖門的少主莫縱雪了?」她像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縱雪縱月,真是很有趣的巧合呢。」
天真地笑著,而排名第二的殺手居然糊涂到連要殺的對象也搞錯,就更有趣了呢,「大哥剛剛說你殺錯了人,那麼你真正要殺的人是誰呢?」
「是縱雪吧。」宮無策道,「孤騖門已經毀了,你——還听他的話?」
「我沒那麼呆。」拒靈低下頭,攤開自己的雙手,道︰「我……有我自己的理由。」
「是嗎?」宮無策若有所思地微笑,「拒靈也有想要保護的人了啊。那麼,你要殺我嗎?」
「我才不要!」拒靈立即激動起來,並且重復一遍︰「我不會的!」
爆無策意義不明地笑了笑,「為什麼呢?我並沒做過什麼值得你感激的事啊。」那個時候,自顧尚且不暇的自己確實沒辦法再管別人,就算會心有不忍,也只是一閃而逝的念頭而已。
「但是你對我笑過。」拒靈道,神情極度認真,「在孤騖門里,你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會對我笑的人,我一直都記得。」
爆四再度嚇掉了下巴,就因為這樣?真是簡單到匪夷所思的理由啊!這小表真是個殺手嗎?怎麼看都只像被人殺的料子,或者他的思想已經跟不上時代,現在殺手的感情都比較豐富泛濫一點?他低聲咕噥︰「不知道這小表如果知道大哥其實除了微笑根本沒其他表情時會是什麼感覺……」
「可是也許他並不在乎呢。」凝眸接口,笑容甜美無邪,「有意或者無心都無所謂,他需要的只是一些可以觸模的溫暖,就算是錯覺也沒關系。所以,在別人看來無足輕重甚至是可笑的事情,對某一個人而言卻是重要到不可忘記呢。」這麼說,四哥也許不會明白,已經盡力地解釋,可是這種事情如果不是感同身受本來就是無法理解的。她,也不例外。
為什麼凝眸的表情——看上去竟是有些悲傷的樣子?宮四皺眉,「你沒事吧?我從來沒見過你這麼——」他欲言又止,神情難得地正經起來。
「呃?」心中一跳。
「這麼——」宮四的眉皺得更緊,似在煩惱要怎麼說。
「四哥!」
爆四驀地變臉,嘻嘻一笑,「這麼酸得掉牙的德行!」他向後倒在椅中,終于忍不住大笑起來,一張俊美不可方物的臉很沒風度地笑到變形。
「……好開心哪,四哥。你怎麼就不怕——」笑容甜美無比的少女一掌拍在桌上,桌中央的翡翠芙蓉湯憑空躍起,直直撞向他囂張之極的笑臉,「樂極生悲呢?」
「嚇!」險險閃過,宮四的眼神閃了一下,這種招數,可不是武功很爛的人使得出來的呀。芙蓉湯平行飛出窗外,他側頭,卻見宮無策恍若未見地在問拒靈︰「孤騖門現在的情形怎樣?」
「全毀了。少主是趁著門主不在時下手的,誰也沒有想到身為少主的他竟會背叛,所以除了當時正好在出任務的少數幾個人外,其他的沒一個逃得過。少主似乎只是單純地想毀了孤騖門,而不是奪位。所以,他下手一點也沒有留情。」
「果然……」雪,如果這麼做能讓你好過一點的話,那麼我不反對。只是,由于「他」毀了我的一生,你也就要賠上一生的話——我,絕不允許。
「鳳凌,你先帶拒靈回拂心齋去,他身子不太好,你路上要照應些。如果我回不去的話,他就算做你的護衛——」
「開什麼玩笑!」宮四嚇得跳起來,「我才不要跟這個蛇蠍心腸的小表湊一堆,哪天被害死都不知道!再說離孤騖門還有兩三天路程,難保不會有第二個第三個眼神不好的殺手冒出來,我走了,你要出什麼事我拿什麼賠?」
「拒靈不會對你下毒的。」宮無策搖頭,眼神不知怎的有些奇異,「至于我的安全你不用擔心,有凝眸就夠了。」
「凝眸?」宮四了悟。他就奇怪,大哥怎會看不見?可是——他戒備地瞪向身旁的拒靈,「你確定?」
爆無策知他所指為何,點頭,「我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