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不害停下步伐。「這幾天寨內可好?」
「可慘了,二當家和三當家又不听師父的勸告,帶人馬打家劫舍,結果不幸中伏,死了五個兄弟。」
自小便跟在刁不害身旁的小徒弟——虎兒,憤慨地抱怨。
刁不害沉下臉來。「他們在哪?」
「就在大廳里,他們還說要寨王幫他們討回公道,明明是自己闖的禍,還敢大言不慚,不要臉。」
「放肆,不許你對他們無禮。」
「是,听到了。」虎兒吐吐舌頭,不敢再多嘴。
不經意發現站在刁不害身後的納福,他尖聲驚呼。「寨王,那個女人……是你這次出門的戰利品嗎?哇,貨色不賴,轉手鐵定可以賣高價……哎呀。」
冷不防,嘗了一記爆栗,虎兒捧著頭哀嚎。
「我說過什麼了?你全忘了?」刁不害嚴厲的語調中,仍藏著些許溫柔。
「沒忘!虎兒不敢忘!第一不可打家劫舍;第二不可誘拐良家婦女販賣圖利;第三出寨要報備;第四吃飯要通知寨主,不可獨享;第五……」
「夠了!今晚將第二條抄個百來遍,沒抄完不準出房門。」
二百遍?天啊,這豈不是要我死?」虎兒連聲哀叫。
「若要你死,我會送你一把匕首。」
「好啦,我寫就是了。」
看著虎兒落寞離去的背影,納福險些笑出聲。
刁不害那句頗具威嚴的話,她倒不認為是威嚇,反而純粹是一種關心,只是身為強盜頭子,表達方式自然與常人不同。
虎兒忽然又轉過身來,奔到刁不害身邊,刻意壓低嗓音,說道︰「師父,等會你進去大廳要小心,二當家煽動了不少人,準備反你,要不是我虎兒人單力薄,我早了結他。」
「別多嘴,快給我回房抄字。」
「知道了啦。」虎兒一蹦一跳溜得飛快。
納福沒有錯過,刁不害望著虎兒的背影輕嘆了一口氣。
依她的估計,虎兒不過是個十五、六歲的孩子,依他的年紀來推斷,身邊會有這個年紀的兒子,也未必不可能,從他們互動的關系來看,更像真有這麼一回事。
殺人如麻的盜賊頭子,真有所謂的親情存在?
忽爾,刁不害如刀刻般粗獷的臉龐,出現在納福的眼前,硬生生嚇了她一跳。
「怎麼了?」她驚魂未甫。
難得見到她失神,為此他還多看了好幾眼,唇角勾起一抹笑。
「虎兒不是我兒子,不過他確實是我從小帶到大,他到現在還不知道,他爹是被弋風寨的盜匪所殺,娘親也慘遭奸婬,那時候他還是襁褓中的孩子,沒想到今日會認我這盜賊頭子為師,可笑吧。」他嘲諷似的低笑幾聲。
這就是他嘆氣的原因?
怔了半晌,納福根本笑不出來,話堵在舌尖,說不出口。
仔細看,他根本不是在笑,納福發現那笑聲充斥著濃濃的遺憾以及無奈,她懷疑,眼前這人真是前幾天,對她蠻橫至極的刁不害嗎?
但弋風寨的恩恩怨怨,根本下是她該在心思的事,那下是她來此的目的。
「你何必告訴我這些?」這才是她困惑的地方。
笑聲嘎然止住,刁不害盯著個頭比自己矮上許多的這個女人,有些無法置信。「步納福,你一向都這麼無情嗎?」
「一向?我不清楚,不過大家都是這麼說,你大可不用向我解釋什麼,我沒興趣知道,也不想知道。」她知道的已經夠多了,不想再自尋煩惱。
刁不害湛黑的眸閃過一絲激賞。現在回想起來,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何要告訴她那些。
頓了頓,他唇角勾笑。「是我糊涂了,這世間有什麼事是你不知道的?」
語罷,刁不害往大廳走去。「跟我來。」
「嗯!」
直到他犀利的黑眸不再注視著她,納福緊繃的心房才得以舒緩,暗暗吁了幾口氣
苞他交手一次,就像打了一場硬仗般累人,每每讓她耗費所有的精神,疲憊不已。
她確實知道不少事,對他—
她卻是一無所知。
從踏進弋風寨議事的廳堂開始,氣氛沉重的讓納福難受極了,驀然想起之前,在寨外刁不害對她說的那句話,她不自覺露出會心一笑。她現在確實悶到想吐。
偌大的廳堂上,擺了三張虎皮座椅,刁不害自然坐在最前頭的位子上。
他的左右兩旁也各坐著一名大漢,右邊的那位蓄滿落腮胡,體格肥胖壯碩,正足二當家熊飛,左邊那位挺著一顆大圓肚,胸口還長滿濃密的黑毛,頂上卻是光禿一片,他就是三當家獒鷹。
「你站在這兒,不需要開口。」
刁不害拉著納福,讓她站在他身旁,不敢讓她多離開一步。
「我知道。」納福順從地點點頭。
「格老子的,我們帶著兄弟出生人死,你倒出寨去享樂了。」獒鷹挾著濃濃的諷刺,特意讓刁不害在眾多兄弟前丟臉。
「吱,那個胡家莊膽敢和宮府連成一氣,害我們死了五個兄弟,他女乃女乃的,我看下次就請寨主帶人馬,去掀了胡家莊,看他們還敢不敢囂張。」
熊飛話一說完,馬上引起所有人一陣鼓噪。
「掀了胡家莊!」
「掀了胡家莊!為兄弟報仇。」
耳旁不停傳來震耳欲聾的呼聲,然而一面倒的情勢,更是讓納福憂心仲忡。
從眼前的情況看來,顯然新上任的寨主刁不害,還無法壓制寨中的元老,不僅比其他兩人年輕,在勢力範圍上,進寨有一段時間的人,多半還是以熊、獒兩人為中心,壓根兒沒將刁不害放在眼里。
他會怎麼做?
納福望著冷眼旁觀的刁不害。她猜不透都這個時候了,除了順從大夥的意思之外,他還能做什麼?
「停!格老子的,咱們就听听寨主的意思。」獒鷹得意地咧嘴大笑,露出一口的黃板牙。
只見獒鷹與熊飛,交換視線對笑,正等著刁不害出糗。
「我說過,不許再打家劫舍,只能針對貪官污吏下手,這次你們擅自攻擊胡家莊,活該中伏,要是再有人違背我說過的原則,格殺勿論。」
刁不害嗓音深沉有力,犀冷的黑眸反覆巡視大廳上的人,除了熊、獒兩人外,其他人都低下了頭,不敢多看他一眼。
「他女乃女乃的,刁不害,我熊飛敬你是寨主,才跟你商量此事,弋風寨沒有我和老三,你會坐在這里嗎?二十多年前,你還不是我們打家劫舍途中拾到的,要不是老大瞧你這女乃娃兒可愛,破例沒殺你,不然我早吃了你進補。」
熊飛抹著嘴,露出涎色。
「是呀,嬰肉又女敕又香,紅燒最棒了。」獒鷹跟著附和道。
食嬰?
听到這里,納福早已反胃,緊緊捂著嘴,才止住強烈的吐意。這群盜匪頭子實在太過猖狂,如此草菅人命。
鏗鏘一聲,一把銳利的大刀直挺挺插在熊飛褲襠下的地板上。
「搞什麼鬼!」熊飛當場嚇出一身冷汗,其他人也嚇了一跳。
瞧見刀柄上的青龍刻痕,眾人才知曉,是刁不害的佩刀。
刁不害站起身,直視著眾人,目光嚴厲森冶,臂上青筋隱隱浮起。「要是誰敢食嬰,我一刀了結他。」
「哇。」獒鷹不屑輕哼。
「——包括所有人在內,沒有人可以例外。」刁不害加注。
面對如此懾人的刁不害,縱使有人心生不滿,卻也不敢在這個時候,反抗他的威嚴,那只是自尋死路,然而他再度展現身為寨主的魄力,讓一些原本就對熊、獒兩人作為不滿的人,更加堅定追隨他的腳步。
「格老子的,不偷、不搶,我們寨子里的兄弟要怎麼過活?」獒鷹的口氣充斥著挑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