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福收下玉米,淡笑著。「無妨,這些玉米夠了。」
「謝謝你,福姑娘,我要回去照顧我爹了。」女孩兒欣喜地揮手道別,匆忙離去。
方才收了柳夫人五百兩,這會兒卻隨便收了幾條玉米當酬勞,步納福又成了大伙議論的話題,她的心思,實在無人能解。
眼看算命攤前的凳子空了出來,眾人又開始爭奪第三個求問的機會。
不等眾人開口,納福忽然站起身,冷言道︰「我累了,今日到此為止。」
收起擱在桌上的卜卦用具,一副龜甲及幾枚銅板,步納福從容離開算命攤子,圍觀的人潮縱使有一肚子的問題想問,也無人敢攔住埃大姑娘的去路,她古怪的性格,大伙早已心知肚明,一切問題只得等她改天心情好,再說了。
納福往自家客棧的方向走去,剛剛那「預感」耗去她太多精神體力,現在的她根本什麼都感覺不到了。
人人都稱羨她擁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她確實能靠觀顏、觀相、掌氣,來預感未來之事,但若要她感應的愈詳細,就會耗去她愈多的體力與精神,只要對方與所問之事,關系愈緊密,她就愈能感應清楚,但她耗費的體力愈多,她的身子就會愈差,她還沒笨到為無干系的人如此犧牲。
只是因為那女孩兒,讓她感覺到仿佛是過去的自己,她才情願如此幫她,若非為了營生償債,她犯不著如此糟蹋自己的天賦。
當納福想的出神之際,忽然被人撞個正著,來人實時拉住她縴細的臂膀。
納福楞怔了一下,手臂上一陣掐痛,回眸一瞧,是他有力的抓握,她疼的皺起柳眉。「放手!抓痛我了。」
「你站穩了嗎?」他的嗓音冷沉有力,極富威嚴。
不習慣和男人如此親昵地接觸,納福焦急地抽回手臂。「你沒撞著我,我自然好的很。」
納福鐵青著臉,定楮一瞧,發現她平視過去,不過到他的胸口而已,抬起頭來瞧仔細,她這才感受到,什麼叫做「來頭不小」。
眼前的黑影仿佛一座巨山橫擋在她跟前,她懷疑纏在他胸口的衣料,是山里猛虎的皮毛,連高過一個人的大虎剝下來的皮,也僅夠當他的上衣,就可見他的身形如何「巨大」。
再往上瞧,他留一頭長發,發色漆黑如墨,隨意用細繩圈綁住,露出兩條精瘦有力的臂膀及膚色略沉的胸口,他的五官在陽光的照曬反光下,使她無法看清楚。
他高大的身軀所形成的暗影,讓她完全曬不到一絲陽光,而來來去去的人潮,不知為何總能適時離她兩步遠,原本摩肩接踵的擁擠,瞬間消失,她仿佛就像依偎他而生的菟絲花兒,站在他的暗影下,安全無虞。
這個發現,讓納福驚心不已,卻也厭惡。她向來自立自強,不須依偎任何人,誰都無法佔領她,只有她能掌握別人的份。
「能不能請你別再擋我的路?」她極力壓抑惱怒的情緒。
他無聲挪開步伐,從她的右側繞了過去,沒入人群中。
他一離開,陽光重新照曬在納福身上,她松了一口氣,不敢相信她的情緒,在那短短接觸的一刻,竟然被撩撥了?!
不僅是憤怒,她更感覺到他帶給她沉重的壓迫感,方才她的心緒就如同緊繃的弦,這種情緒反應對她而言是陌生的,至少從來沒有人可以給她這樣的感覺。
納福下意識回過頭,清明的眸子主動搜尋他的身影,很輕易地,在人潮中,發現他高壯的身形,他黑亮的發絲在陽光下,閃爍著漆亮的光澤,而那一身虎皮衣,更是顯眼,想讓人不注意都難。
猛然發現他似乎回頭,目光往她這個方向來,她著急地低下頭回避他的視線,心兒突兀地怦怦直跳,跳的她慌亂不已,更像是被逮著做壞事的小辮子般心虛。
納福連吸幾口氣,緩和自己慌張的情緒。「沒事的……」他不過是湊巧轉過頭罷了。
砰──
納福縴細的肩頭又被撞了一記,闖禍的人連忙道歉。「福姑娘!對不住,我不是有心撞著你的,對不住、對不住……」
來人拼命道歉,好似將她當成惡人般恐懼,她淡眉一掃,理都不理徑自離開,而那人還是拼命地朝她的背影道歉,就怕自己在無形中得罪鐵嘴神算,往後會遭大殃。
今夜
吉祥仍在玉府里,而忙了一天的求安也早回上官府了,招喜更遠在西域,喜福客棧里只有納福一人,她草草用了膳,尚未就寢,只因還有一個客人未見。
暗寂的夜里,走出一抹身影。「福姑娘!」
「進來吧,順道把門關上。」她對來人頷首。
納福將燭台擱在桌上,手上拿了張紅紙,上頭畫了一些外人難以理解的符號。
頓了頓,納福以極其嚴肅的口吻說道︰「吉祥命中帶金煞,必須以火解煞,除非你能保證吉祥安全無虞,否則請你不要將她牽扯其中。」
「我明白,你放心,吉祥不會有事的,再說我也不會讓她看到我這個樣子。」玉冷霄掀開遮臉的黑紗,露出一張布滿肉瘤的臉孔,早已不是先前的俊美模樣。
「你說,這事需要三年的時間才能平息,萬一這期間,吉祥有了變卦,你可會怪她?」姊妹的幸福,納福必須盤算個仔細,半點馬虎不得。
「若真是如此,我會就此消失,永世不再出現在她面前,若三年一到,我的毒未清,我也會消失,到時候吉祥就請福姑娘多多幫忙了。」
「我知道了。」
「多謝相助。」
玉冷霄拉下覆面黑紗轉身離開,納福望著他離去的背影,期望他能順利月兌身,至少她必須等到所有的姊妹都能幸福,她才能安心吶。
送走了玉冷霄,納福走回自個兒房里,吹熄了燭火上床就寢,才剛閉上眼,立即听到房外傳來細微聲響。
納福翻身下床,悄聲推開房門,發現朦朧月光映照下,多了抹暗影,那人在櫃台附近,翻箱倒櫃似在搜尋什麼,可惜四周太暗,她無法瞧清楚他的身形,隱約知悉他的體型高大堅實。
他在找什麼?納福還在思索的當頭,左臂忽然傳來一陣劇痛,小心拉開衣袖,赫然瞧見清晰的五爪印,在她的左臂上烙下有如印記般的紅痕。
一看見那印痕,她整個人都不舒服起來,心口也一陣悶塞,她連忙從懷中模出一張紅紙。
那紅紙上頭,是之前她為自己推算出來的命盤卦象,命盤顯示三年後,她將會遭逢大劫,而她臂上的指印,竟然和她卜出來的卦象有些神似──為大凶之卦。
雖然明白將遇大劫,納福卻早有心理準備,只是她一直無法確實感應到,她即將遭遇的劫難究竟為何。
或許是當局者迷,她始終無法看清楚自己的未來,但對于別人所問之事,總能看得仔細,即便如此,她也無絲毫畏懼,她相信她的未來,沒有人會比她自己還要清楚,唯一肯定的是,她在屆滿二十歲那年會有劫難。
只是她萬萬沒有料到,讓她遭遇劫難的竟是──
倏地,他停下動作,緩慢移動步伐,踱步至她跟前,約略五步的距離停下來。
他發現她了嗎?
納福倒抽一口涼氣,腦海中的思緒化為一片空白,僵直的身軀不敢妄動。
他們之間的距離拉近了,近到讓她足以瞧清楚,深夜潛入的宵小確實是名體魄雄偉的男子,而更令她驚奇的是──
不知是月光投射的巧合,還是命運注定使然,月光在男子的胸口上映出一幅圖案,那圖案活生生就跟她命中犯煞的卦象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