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一你就這麼掛了,那可不成,我還需要靠你攙著,所以那種東西,你不準再吃。」
他依然是惡言相向,臉色也很臭,可感覺上,他的舉動卻是出于為她好。
「快吃啊,傻楞楞地盯著我干嘛?我又不是香肉。」
「喔。」在他的連連吼聲下,招喜乖乖啃起較不難吃的野果。
奇怪的是,她竟然覺得果子好甜,很好吃。
氣氛沉得有些古怪,納嵐疾索性開了話題。「你是不是無聊到,把這些枝條都處理過了?」他又不是細皮女敕肉的千金小姐,那草刺還傷不了他。「要做也不掂掂自己的斤兩,割了滿手傷,這不是更慘?」
「嘎?」
听他的口氣,招喜不太明白,眼前這個性格像霧一般,叫人模不清的男人,是在抱怨,還是責備她,不管如何,都讓她困窘極了。
以往在步家,她永遠是笨手笨腳的那一個,沒有三姊的好廚藝,沒有二姊的算命天賦,更沒有大姊美麗的樣貌。
她身為步家的小四,什麼都沒有,幫忙別人,還會被嫌礙手礙腳,有時幫了倒忙,還必須勞動姊姊們,幫她收拾爛攤子,她真是糟糕透了。
「對不起……」這句話,幾乎成了她的口頭禪,一日不說上一次,她可會渾身不對勁。
一听到這三個字,納嵐疾的頭就開始抽痛。「能不能拜托你,別再說這三個字了,事情還沒嚴重到要說這三個字。」
「嗄?」
招喜又呆住了。她真的覺得他的話,好難懂。「那要什麼時候才能說?」
瞧她一臉認真,納嵐疾實在不忍潑她冷水,敷衍地回道︰「當你讓另一個人不舒坦的時候再說。」
避他的,反正他隨便扯扯,只要能堵住她的嘴就行了。
「我記住了,下次不會再犯了。」她豁然開朗。「你歇會兒,我去撿些柴火回來生火,這樣暖和些。」
看著她傻呼呼的背影,納嵐疾嘆了一口氣。
他真的沒有見識過如此呆蠢的人,可她的純然,卻又讓人舍不得苛責,她的眼中只有別人,一心一意為別人好,好到連他都挑剔得很心虛,明明她是出于真心關懷,他的劣根性,卻偏偏愛找她的麻煩。
他不清楚,她對每個人是不是都這麼好,唯一可以確定的是,這種人去哪,都鐵定吃大虧。
霎時,納嵐疾有股沖動,想將這個舉世無雙的笨女人,囚禁起來,只有他,能獨自享受她的純真。
只是──
無法否認的,一旦他的身份曝了光,他不知道她的態度是否會因此改變,他已經目睹太多朋友,知悉他的價值而轉為丑陋的嘴臉。
與其面臨這種背叛,他寧可一開始,就不許任何人接近自己,包括她。
咦,她剛剛好像提到一個陌生人的名字,王老伯是誰啊?
※※※
一陣交談聲,由遠而近傳來,納嵐疾提高警覺,眯起黑眸瞪視著,走在招喜身旁的中年老頭。
「王老伯,他就是我之前跟你說的公子,他的腳摔斷了,我們正急需你的幫助呢。」招喜熱絡地介紹,這王老伯可是她好不容易,找來的幫手。
「招喜,過來。」納嵐疾警戒地低喝。
「怎麼了嗎?」
一見她走了過來,他旋即將她拉往身後,小心戒備著眼前的陌生人。「他來干嘛?」
他的身份過于敏感,他不得不防。
「王老伯就住在這附近,我想今晚我們可以先到他家歇會兒,晚上林子里夜深露重,對你的傷不好。」
「是嗎?」他上下來回打量著老頭,思量他的用意。這年頭什麼錢都不好賺,殺頭的生意最多人賺,偏偏他的人頭,目前可是個寶啊。
「你的傷要趕緊看大夫才行,順便可以向王老伯打听,進城的方向,這不是很好嗎?」
找到人幫忙,招喜可比誰都高興,瞧他無時無刻都臭著臉,她想他的傷一定很重,得盡快幫他找大夫才行。
「公子,請放心,老夫絕無惡意,純粹想幫兩位一點小忙。」
「走啦,相信我,一定沒問題的,有我陪著你嘛。」她笑的一臉燦爛。
這個當頭,納嵐疾實在無法說服自己相信一個外人,更擔心會將他和她,陷于險難之中,不過──
是她自己說要陪他的,萬一出了什麼事,可別怨他。
他拉低她的身子,附在她的耳邊耳語。「要去也成,只是你今晚不準睡。」
「不、不、不……不準睡?」那她要干嘛?曬月光抓蒼蠅?
「沒錯,不準睡。」
看見她錯愕的小臉,他有大笑的沖動。「走吧,還耽擱什麼?」
納嵐疾大方地將自己一半的重量,交付在她身上。
「喔,如果我不能睡,那你呢?」她回問。
「我?」總不能回答她,他要準備家伙御敵吧?他睨了她一眼,隨口應道「你管我要干嘛?」
萬一有什麼突發狀況,她還得拖著他跑,她當然不能睡。
「喔。」問問而已嘛,何必凶她。
招喜委屈地扁著嘴。這個男人,她真的越來越無法理解,看來得趕緊治好他的傷,才能免去被他壞脾氣波及的厄運。
走了半個時辰,在王老伯的帶領下,招喜攙著單腳跳著走的納嵐疾,來到一間簡單搭成的竹屋,進屋前,納嵐疾還謹慎地左顧右看,觀察四周的環境。
「招喜姑娘,暫時委屈你們在這小房間住一晚,餓了嗎?要不要讓我那位婆子幫兩位,準備一些咸粥?」
「那真是太好了。」
「不用客氣,沒有什麼。」
「謝謝你,王老伯。」
招喜以最熱切的笑容,目送王老伯離去。
「招喜,你去看看,這屋子的後門在哪?」
她的身後,忽然傳來他防賊似的,特意壓低的嗓音。
「後門?找後門干嘛?」
「把我扶到窗邊去。」
「嘎?」
納嵐疾的舉動,讓招喜如墜五里霧中,一頭霧水,但仍按照他的囑咐做。
他推開竹窗,探出頭,仔細觀察屋外的狀況,連一草一木都沒有放過,就怕如他所想,外頭會藏有抓他的伏兵。
叩叩──
房外傳來敲門聲,只見王老伯端著兩碗熱粥走了進來。「粗茶淡飯的,沒好東西招待,兩位趁熱吃吧。」
「王老伯,真的太感謝你了。」
待王老伯離開後,招喜迫不及待端著熱粥,來到納嵐疾身邊。「快趁熱吃吧,你需要補充體力。」
他仍然是一臉警備,接過粥,二話不說推開窗子,倒了出去,看到這一幕,她嚇了一大跳。
「你你你你……你怎麼……」不吃,也別浪費啊。
「東西別亂吃,你怎麼遇上他的?你有跟他們透漏我的身份嗎?這屋子里除了他以外,還有誰?」
納嵐疾的問題有如連珠炮,問的招喜無法招架。「我……我是之前幫你撿枝條的時候,遇上王老伯的,他說他的屋子就在這附近,我們可以去他的住處休息,這屋子里好像就他們夫妻倆,怎麼了嗎?是不是有什麼不對勁?」
瞥見他嚴肅的神情,招喜的心也跟著緊縮,彷佛也感染了些許緊張氣氛。
他黑亮的眸頗富深意地瞧了她一眼,將所有的不安全壓進了心坎里,他已經拖累太多人了,沒必要再拉她下水。
他吁了一口氣,故作輕松道︰「沒什麼。」
「真的沒什麼?」她還是覺得很懷疑,明明他的表情,沉重的讓人以為發生了不得了的大事。
或許,他是在擔心自己的傷?
招喜了然地拍拍他的肩,笑咪咪說道︰「你放心,我會陪著你,絕對不會把你一個人扔在這里,我听王老伯說,這里離遙安城很近呢,而且他明天要進城采買,說不定他可以順道送我們進城,你瞧,我們是不是很幸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