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蒼書行年滿二十時,蒼炎這八年來的辛勞,都將屬于別人的,叫他如何能咽下這口氣?
「蒼爺,或許老爺並不會就這麼放你走,你這些年來的功績,是全蒼府有目共睹的,老爺應該不會任憑張氏,如此抹煞你才是。」冷亦小心地說道。
听聞冷亦為蒼老爺說話,蒼炎眯起狐疑的黑眸。
「冷亦,你剛剛說了些什麼渾話?你真以為蒼老頭那個痴呆的老家伙,還有什麼作為嗎?別說笑了,若他真的頭腦清楚,就不會听信張氏幾句挑撥的話,面讓我和娘親淪落到今天這個地步。」談起往事,蒼炎憤恨地捏碎手中的椅把。
他蒼炎絕對會回報八年前的羞辱之仇,非讓一干人等,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尤其是張氏,只要他還活著一天,她就別想她的如意算盤能打響。
「蒼爺……」冷亦望著怒紅眼的蒼炎,深嘆了一口氣。
這些仇恨已經捆綁他八年了,他何時才能從中解月兌呢?
蒼炎瞥了眼站在他身旁的冷亦幾眼。「有事嗎?怎麼還不走?」
蒼炎此刻陰冷的表情,有如來自地獄的惡鬼羅剎,看得冷亦一陣心驚。「小、小的……那蒼爺該怎麼處置樂姑娘呢?」
「這不用你多管,我自有打算,那批繡娘的狀況如何?」
「樂姑娘相當用心教導她們,最近幾天,她們已經可以繡出南方特有的繡品,相信過不了多久,就可以正式工作。」
「相當好,看樣子我的復仇大計有望了,冷亦,若這件事成了,我蒼炎絕對不會忘記你的功勞,只要蒼龍商號從北方消失的那一天開始,就是我蒼炎一個人的天下。」
事情發展竟出乎他意料之外的順利,或許是老天爺看在他受苦多年的分上,給他如此絕佳的復仇機會,屆時,他一定會讓所有人大開眼界,更會讓張氏,後悔八年前,她是如此對待他。
「是!那屬下就先恭賀蒼爺大成。」
蒼炎啜了口冷酒,嘴角露出得意的笑容,卻絲毫沒有注意到,冷亦眸里一閃而過的不尋常眼神。
今日正逢月圓,苦兒特地打開窗閣,讓月光能落進屋里,她不知道月光究竟是什麼色,只記得娘親曾告訴她,月亮的顏色就跟金子一樣閃耀,她想,那個顏色該是很美,很動人的。
這一兩個月以來,蒼炎總是在外頭奔波著,她知道他在為生意忙碌,她也由原本一個人害怕獨處,到漸漸適應,如今,她已經可以安然度過每一天,只是她還是衷心期盼,蒼炎能多陪她一些時日,而不是一大早就離開,直到夜深才回來,這一次蒼炎更是離家半月有余,她足足有十多天沒見著他了。
她的缺陷,目前也僅告訴蒼炎一人而已,對于別莊里的其他人,她還沒有勇氣告訴他們,為了避免生活上的困擾,苦兒一律請丫環為她挑選碧綠色澤的衣衫,這個顏色是當初蒼炎送給她的定情之物,那枚玉石的顏色,她也相信這個顏色一定很美。
這些日于以來,苦兒沒忘記蒼炎希望她幫助他,擴展北方繡品的生意,她也會盡其所能地幫他。
只是人難免有著私心,連她也不例外,苦兒緊緊握著一件縫制到一半的披風,這件披風是她特別為蒼炎縫制的,她所利用的針法不是尋常人知悉的八種繡法,而是他們樂家秘傳的繡技。
苦兒記得娘親說過,「風勾繡」是所有繡法中,最精致、最美麗的,但由于織法繁密,織功細膩,所以容易傷眼,一件風勾繡繡出的繡品,就足以花掉個把月的時間。
她自私地藏起這種繡法,不想天下所有的繡娘,都會這樣的繡法,那就失去它的神秘感,她只用這種繡法,為她最心愛的男人,縫制一件又一件的衣衫。
今日她為蒼炎,以風勾繡的繡法,縫制了一件披風,好不容易耗費了兩個月的時間,才將披風的雛形給勾勒出來,而鳳可繡真正的精髓,則是在它細膩的花紋展現,這才是這種繡法的繁復之處。
苦兒揉了揉因專注過久,而酸澀沁淚的眼眸,站起身將燭台移至窗台邊,讓月光與燭光同時照亮她手中的緞子,這樣她才能看清楚些,也才能更正確無誤繡出繡紋。
陡不其然,銀針意個不小心扎進她的指月復里。
「好疼——」苦兒疼得擰起眉尖,將沁出血珠的傷處含進嘴里,確定血止了,又繼續拿著銀針,認真地繡著。
听說再過幾日,蒼炎就要回來了,只要再給她一些時間,她一定能趕在冬天結束前,親自為他披上這件她親手縫制的披風。
听說蒼炎今天就要回來,現在外頭正下著大雪,地上已經積了好幾尺深的雪,濃密的雪雨仿佛可以在瞬間將人淹沒,苦兒一邊檢視繡娘的作品,一邊則是側耳傾听有無蒼炎回莊的消息。
「夫人!夫人!」李姓繡娘搖搖發愣的苦兒。
「啊!」她乍然回神,低頭瞧了瞧手上的緞子,這才想起方才她的心思,被下人們急促奔往前庭的腳步聲給吸引住了。
她正在等,等下人們回報她,蒼炎回來的消息。
「抱歉!李姑娘,你這次繡得很不錯;只是邊線這里要縫緊,不然很容易就月兌落了。」
「我明白了,謝謝夫人。」李姓繡娘接過緞子,回到自己的位于上。
苦兒再次忍不住,從窗閣的縫隙往外望,希冀能在一片白雪當中,發現那抹俊挺的身影……
夜深,強勁的北風呼嘯而過,吹著窗閣喀喀作響,苦兒按緊錦被,一個人縮在被窩里,白日的期盼落空了,從今天朝陽初升,盼到午後停雪,直到半夜的大雪紛飛,她依舊沒有等到那熱悉的身影出現。
等累了、倦了,苦兒才不甘願爬到炕上就寢,明明告訴自己該睡了,卻怎麼也止不住那逐漸溢流的眼淚。
她真的好想他,不過是短暫分別十余日,她卻覺得像是分離好幾年一般,她從來不知道她會如此渴望一個人,每天都在算著他歸來的日于,直到希望落空,她才明白,原來心可以如此苦澀。
漸漸地,外頭的風聲不再那麼刺耳,白日的疲憊讓她很快入睡。
而此時,紙窗外卻出現一抹身影。
「蒼爺,樂姑娘等你一天了。」冷亦據實稟報著。
「是嗎?」蒼炎微皺著眉頭。
「是的,她多次詢問屬下,蒼爺何時會返莊,下人們說樂姑娘入夜後,還執意倚在門邊,說是要等蒼爺你歸來,直到下大雪,才在丫環的勸服下,回房就寢。」
冷亦一五一十地稟告所有的情況。
「我知道了,你下去休息吧。」
「是!屬下告退。」
直到听見冷亦離去的步伐聲,蒼炎才推開房門進入屋內,案上擱著一盞燃盡的燭台,他繞過八仙桌,來到床榻前,隔著微弱的燭光,注視那張熟睡的嬌顏。
她的臉不知是否因站在外頭過久,而讓雪給凍得通紅,她的鼻息不怎麼順暢,似乎受了點風寒,而她的頰,卻留下一道道斑駁的淚痕。
蒼炎的眸在瞥見那些淚痕後,陡然放亮,頓時感覺指尖一熱,有股沖動想要一一抹去她頰上的淚漬。
他鮮少看到她哭,即使她親口說著她的殘疾,他也未曾見她落下一滴淚,如今她卻掉淚了,是因為等不到他嗎?
蒼炎的心頭不自覺擰緊了,一股前所未曾體驗過的激動情緒,盤踞在他心頭,他著實想沖動喚醒她,希冀看到當她見到他時,所露出的欣事表情,她的表情總讓他感到莫名的驕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