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楓醒來時,見到的就是青湖蜷縮著長手長腳,靠在她身邊,臉貼近她的胸口,手腳幾乎和她的手腳交纏在一起的樣子。青湖白淨的臉上帶著頑皮的笑容,一瞬間,她好像回到了過去,那只毛茸茸的小狐狸蜷縮在她的懷里——
但是他現在是人了——
男女授受不親。想到這里,邢楓就要推開他,誰知剛推開,他又纏上來,手長腳長地把她包在他懷里。手還無意識地劃過她的胸口。
真想一巴掌打到他的臉上。
邢楓不停克制著自己的沖動,那張白淨俊美的臉上印上五個指印一定不會好看。而且他其實只是只什麼都不懂的狐狸,他什麼都不知道。所謂不知者無罪嘛。
而且,身邊有一個人,睡覺的時候不會那麼寒冷……
努力做著心理建設,她在胡思亂想間,東方既白。
「睡得真香。」青湖感嘆。
當然,他整個人都壓在她身上,把她當做肉墊,他當然很舒服。慘的是她啊。對著溪水洗臉梳妝,不意外看到黑黑的眼圈,是一晚上未眠的結果。
青湖伸著懶腰,說︰「昨天本來睡不著的,狼叫了一夜。」
「你會怕狼叫嗎?」邢楓起身,帶起一串晶瑩的水花。
「鬧得我心慌。」他說,「對了,我昨天好像模到什麼軟軟的東西,不會撞到你了吧?」
「沒什麼。我不會放在心上。」邢楓冷硬地說,她可不想被他發現他到底模到她什麼地方了。
「呵呵,我還以為模到你的關鍵部位了。沒有就好。」青湖很誠懇地說。
「你……都知道啊?」邢楓表情難以琢磨。
「知道什麼?你是說你身上的關鍵部位?女人身上到處都是關鍵部位。未婚女子被男子模到任何地方都有權利要求男子娶她,這是你告訴我的吧。」青湖還沒忘記她的教誨。
「嗯……哼。」邢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其實你們人還真是麻煩。」青湖還是改不了開口閉口你們人的習慣,他繼續說,「你們人非要身上穿一堆衣服。冬天天冷,人身體是光溜溜的,不穿衣服會凍死,就罷了;怎麼夏天天氣暖和還要套幾件衣服身上,即使要做的事也很不方便。還有,只是模模就要負責。我們狐狸即使生了孩子,母狐狸也不會要公狐狸養它一輩子。」
「……你懂的還真是多。」
邢楓表情很冷靜,實際上心髒都要跳出來。她從沒想過自己會和年輕的男子在荒郊野外討論這樣敏感的話題。
「當然,獸和人不同,什麼都很直接的。我從小就懂得很多。」
邢楓暗想,以為他剛剛為人,什麼都不明白的想法是完全錯誤的。
走了大半個月,兩人終于到了人群稠密的城鎮里。
邢楓放出絲線將鴿子收起來。或許這只禽獸還要繼續往深山里頭飛,或許他們還要繼續和崎嶇的山路做伴。但是兩人已經很長時間沒有洗澡了,邢楓能聞到青湖身上發出的濃郁的體味,距離很遠仍然充鼻而來,她相信自己的情況和他一樣糟糕。
到了鎮子上,兩人找了一間小客棧住下。邢楓先請小二送洗澡水上去。
青湖也不再問她為什麼要住破爛小店的蠢問題。
當他發現他能使別人產生幻覺時,他曾問過邢楓︰「我們可以住最豪華的客棧,吃最好的食物,他們要銀子時我只要使用幻術就行了。」當時邢楓說,大家都是做生意的。現在生意人抽的稅又重,她不想隨便佔別人的便宜。青湖覺得邢楓是個很溫柔的人,可惜她的溫柔大多數時間是對著不相干的人。
邢楓洗澡前交給他碎銀子叫他到鎮上隨便找間澡堂將自己洗干淨。
小鎮不大,霞光晚照時,街上已經沒什麼行人。家家戶戶房上房都開始漂浮著細細的炊煙。
到底哪里才是澡堂?
他模不著頭腦地到處走動著。前面一片空地上停滿馬車,張燈結彩,還有兩個才總角的小廝站在門口。
終于找到還營業的地方了。他大大喘一口氣,連忙走到門口。
「這位客人……」小廝見他穿著寒酸忙上前阻攔。
他轉頭,露出迷人的微笑。
小廝立刻愣了神,面前的男子明明穿著華貴錦袍,服裝高雅精致,顯然是成衣店精心制作。他漆黑長發用玉冠束在頭頂,玉面薄唇,俊美得難以想象。
兩小廝連忙推開朱紅大門,齊聲說︰「貴客到。」
層層門廊走過,穿影壁過花牆,終于到了正樓。
二層繡樓廊下掛滿宮燈,燈光照得如白晝一樣。花枝招展的姑娘們正依偎在或老或少各個不同但同樣多金的金主身邊嬉鬧調笑著。酒香和脂粉香隨著悠揚的絲竹聲傳出來。
沒錯,這里就是再貧窮的地方也會有的地方——妓院。
老鴇兒早看到穿著華貴氣宇不凡的青湖走來,她忙笑著迎上來,說︰「這位爺,好生面熟,不知道在哪兒見過,到咱們遣仙院來,可有相熟的姑娘,媽媽給你叫來。」她頓了頓,察言觀色,馬上說,「沒有熟悉的也沒關系,讓媽媽給你介紹介紹。」
一陣簫聲隨風送來,音律優美,簫音中充滿著感情,如泣如訴。青湖側著頭听了一會兒,說︰「這是誰吹的?」
「公子真是識貨,這簫是明蕊姑娘吹的。明蕊姑娘可是咱們樓里的頭牌,那模樣天仙看了都要羞愧,性情恬靜優雅,根本不像是這行院里的人物。可就是一點,明蕊姑娘的房不是隨便去得的,她的過夜費是五十兩銀子,就是進去坐一坐也要十兩銀子。」老鴇反復強調著高價。明蕊姑娘本不是她們樓里的人,因在雲州城惹怒權貴,權且到這僻遠小鎮上避難。她畢竟是大城市的花魁,身價很高,小鎮上的土財主大多數都不舍得出高價嫖妓,所以明蕊雖然是樓里最漂亮的姑娘,十日里倒有十一日要獨守空房。老鴇也曾勸過她降低身價,可她說,將來我回到雲州,別人知道我曾經那麼賤價,決不會再出錢來找我。我的身價就下去了。這是萬萬不能的。
老鴇心想,這姑女乃女乃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我白供養你吃你喝,還撥出一間最精致的房間給你,你來了過的日子比寡婦還清閑。要不是你城里的媽媽千求萬求我,我決不會答應收留你。
唉,千不該萬不該,當初還以為來了個花魁,能帶活整樓的生意。
眼前的客人要是真喜歡明蕊,就能替她開張了。老鴇的眼楮好像冒火,直勾勾望著青湖,思量著如果他不肯出五十兩銀子,她偷偷壓壓價也無妨啊。
「給。」青湖隨手拋給她一片金葉子。老鴇立刻眉開眼笑,幾乎自己左腳絆倒右腳,是金子啊!
「大爺,您沒拿錯吧?」
「你收著吧。」青湖笑笑。到第二天她大概就會發現金葉子變成樹葉子。
「大爺,這邊請。」老鴇激動萬分。花魁就是花魁,引來的都是大財主。
樓深處,就是明蕊的閨房。還沒進門,就聞到細細的暗香。
明蕊坐在繡床邊上,裙邊是紫玉簫,手上是一卷《全唐詩》。她剛才沐浴餅,身上帶著好聞的香味兒,頭發濕漉漉披在肩頭,體態綽約,美貌天成。
青湖看著她,情不自禁就想起邢楓。雖然邢楓是他的仇人,但是邢楓稍微比明蕊漂亮一些。
「公子爺和明蕊姑娘慢慢聊,我先出去了。」老鴇笑眯眯,悄悄推出去,順手帶上門。
蹙了蹙眉,明蕊抬眸,卻望進了一雙清澄如秋水的眼楮里。身為名妓,迎來送往多少人?怕是數也數不清了吧。她卻從未見過擁有這般清澈眼楮的人,好像初生的嬰兒,絲毫沒受到世俗的侵擾,純淨高雅,讓人心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