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說了!」慕容石冷喝一聲打斷他,「你的命保住了,其他事本侯過會兒再來听!」
匆忙出了天牢,嚴令周檢點看好夏太監,叫人立即備馬……就算是未雨綢繆好了,一個晚上工夫,那白伶兒應該做不出什麼來吧……但慕容石總難抹去心頭的不安感覺。
由愛生恨的女人總是很可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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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府書房,不大的空間里回藹著白伶兒清亮而略顯亢奮的聲音,「五年前,我義父白大人病重,將我托付于您。蒙王爺不棄,讓伶兒跟了您五年,然而天下無不散的筵席,到了如今,王爺大婚在即,即使您格外開恩,伶兒也無顏再留居王府。」
「伶兒,你……」燕飛宇沉吟著。這些話,本應該是他對她說的,她卻自己說了出來。而且今天晚上的伶兒似乎特別奇怪……
「只是有件事,到了這個時候我也無須隱瞞王爺……」她向前走了十步。
隱瞞?流蘇的心漏跳一拍,怎麼大家都有那麼多秘密嗎?
「我的義父的確是當年的禮部尚書白思遠,但義父之所以收養我,卻並不是因為什麼故人之情……」再走前一步,白伶兒距燕飛宇已經很近了,「王爺!」她突然跪下,垂首于他膝前,頭發披垂下來,恰恰遮住眉眼。
今天晚上已是第二個人跪在他面前了。燕飛宇揚一揚眉,雖沒有伸手去扶,心里卻也嘆一口氣。
流蘇的心沒來由地沉重。白伶兒似乎根本當她不存在,真有什麼隱秘難道不該避忌旁人嗎?流蘇迷惑的視線隨著她移動。
「我,是太後的人。」鶯聲細語,石破天驚!尾音還未吐出,白伶兒的右手驟然揚起,寒光閃閃的刀鋒像毒蛇般彈出,迅若閃電地貫向燕飛宇的胸月復之間!她出手極快,又是下跪姿勢,燕飛宇背靠書桌,退無可退,猝不及防下竟讓這匕首就這麼刺了進去!
叮!刀鋒與血肉相觸,竟然發出如金玉交擊般的聲音,而且白伶兒使盡全力的右手居然再難有寸進。不要說蔚流蘇,連白伶兒的臉上都現出驚異之色。
就在這動作凝滯住的一刻,燕飛宇已出手制住她的右腕。一扭一送之間,「叮當」一聲,匕首月兌手掉落在地,隨之「嘩」一聲,還有另外的物件從燕飛宇的衣襟內滑落。
「啊!」這麼眨眼間的工夫異變連生,直到此刻流蘇與白伶兒才同時叫了出來。一個慌亂,一個吃驚,三雙眼楮一齊落到地下那救了燕飛宇一命的東西上。
匕首旁散落的競然是幾片碎玉!依稀可見玉上的小小篆字。流蘇一眼認出它就是自己那塊「莫失莫忘」的玉佩,想不到燕飛宇就將它帶在身上,而且竟然正好擋住了刀鋒。連白伶兒也一怔,這玉何等眼熟,難道是自己那塊玉佩嗎?
現在並不是追究這個的時候,燕飛宇沒有受傷,但不免驚怒交加。流蘇則叫了一聲「白姑娘?!」,語氣里充滿了驚疑、惶亂、痛心與不敢置信。
然而白伶兒沒听見她叫什麼,方才那一刀已用盡她全部的心神,她都不知道自己居然真的可以心平如鏡、穩若磐石地刺出那一刀,也許正因為如此,此刻的她仿佛虛月兌一般,連站起的力氣都沒有了,整個人凍在那里像一尊雕像。
「伶兒。」
這是他的聲音嗎?是他在叫自己嗎?他沒有死,沒有受傷,卻並不是自己手軟的緣故。那就是天意了?這一刀,不能傷人,只能傷己。這一刀割斷了所有的牽絆,也擊碎了一切留戀。與天相爭,縱然一無所獲,到了此刻,也總算可以安心地閉目就死吧……
她的人生,到此為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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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冬日的夜晚所發生的一連串的驚心動魄的事,縱使很多年後,流蘇仍然記得無比清晰。那嬌艷的人,鋒利的刀,碎落的玉,最深刻的是那雙平靜而空洞、疲倦而求死的眼,令看到的人都會有這樣的感覺︰她並不在乎是否傷人,只一心求死。
然而傷了就是傷了,行刺未遂仍然是行刺。白伶兒暫時被囚禁在自己的居處,嚴密看守。錦衣侯慕容石緊接著趕到,按例就算不立即處斬,也該被慕容石囚入天牢。
「她果然干了?」慕容石咬牙切齒、悔恨交織,最重要的是自尊心嚴重受損……身為特務頭子,號稱消息無孔不入、情報無所不知的他居然會漏掉這麼關鍵的人物,還是等到事情發生後才匆匆趕來亡羊補牢,實在太丟臉了!
當然他的心里也有些不以為然,福禍無門,惟人自招,燕飛宇這算不算是咎由自取?而當事人燕飛宇的反應相對來說,卻太平淡了些,他的確視白伶兒為家人,但畢竟刺殺他的不是蔚流蘇,即使驚怒也有限,何況他又毫發無損,所以首先在意的,不是白伶兒要殺他,而是她竟是太後的人這個事實。
不願將白伶兒送進天牢,燕飛宇只是吩咐慕容石去調查清楚,究竟白伶兒是何來歷,太後何時起意將她收為棋子。
「沒有道理啊!」慕容石跌足長嘆,「這幾年來太後的一舉一動我都清清楚楚,絕沒有憑空掉下一個白伶兒的道理。已經去世的白思遠膝下無後,白伶兒是他幼學恩師之女,這件事因為白家的人早已死光查無可查……」
「我知道。」流蘇靜靜地說。
「你、你知道?」慕容石與燕飛宇同時看向她,「你知道什麼?」慕容石睜大眼,吃了一驚。
「我知道白姑娘的來歷,也明白她為什麼會是太後的人。」她的語氣蕭索,把十七年前的事實前後貫通起來,她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呢!「請白姑娘出來吧,這些話,我要當著她的面講。」如果在白伶兒進來之前她已經向燕飛宇講出真相,後來的一切還會發生嗎?命運啊,難道永遠都是這樣差之毫厘、謬之千里的嗎?低低地、落寞地,梳蘇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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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個人——燕飛宇、慕容石、白伶兒,蔚流蘇。
白伶兒心如死灰,決意求死,無論任何人說任何話,她都不會為之所動,一副毫無生氣的樣子。但蔚流蘇卻走到她身前向她要那一塊自幼佩帶從未離身的玉佩,又問她︰「白姑娘,你知不知道你的親生父母到底是怎樣的人?」
一語正中白伶兒心深處的隱痛。自有記憶以來,她便知道自己是太後命人撫養的。而關于親生父母,那人只說是後宮一名宮女與人私通生下她後畏罪自盡,而太後(當時是皇後)大發善心地留下了她。但無可否認,即使是恥辱,她的心底總是渴望能多知道些父母的事,但一直到現在,她連兩人的名姓都不清楚。
「我不知道太後跟你說過些什麼,但那一定都是謊言,而且一騙就是十七年……」
白伶兒、燕飛宇、慕容石都全神貫注地看著她,白伶兒即使一意求死,此刻也不由被她要說的內容吸引,三人中只有燕飛宇隱約猜出一點兒真相。
「不信的話,請你看一看這兩塊玉。」蔚流蘇那
一塊已經被白伶兒的匕首擊碎裂成三片,此時已被重新拼好。雖然沒有親眼目睹,慕容忍不住靶嘆,白伶兒刺殺燕飛宇,卻被蔚流蘇的玉擋住,冥冥之中,也許真有天意。
酸枝木的誨棠雕漆幾上,並排放了兩塊玉佩。三人都見多識廣,一眼便可看出這兩塊玉乃是出自同胎同工的藍玉美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