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一切發生得太快,也不過一眨眼的時間,翎淑閃躲不及,只能眼睜睜地目睹自己的唇被他佔領。
她瞪著眼,腦筋一片虛無空白。
「……抱歉。」穩住重心後,白緒忠沒多看她一眼,面無表情,若無其事的賠不是。「我沒有要吃你豆腐的意思。」該有的辯白都沒少,希望不會越描越黑。
面對教人措手不及的突發狀況,他也吃了一驚,盡避心里有些過意不去,卻想在她柔女敕富彈性的嘴唇上多逗留一會。
翎淑漲紅臉,怔怔的說不出一句話。她生氣,她當然生氣,可是生氣的焦點有些偏差。這才是她更生氣的根源。
他就這麼急著撇清,證明他是不得已,而非出于自願,好像她一點都不值得被吃豆腐,雖然前一刻她才沒好氣地耳提面命,要他離她遠一點,但他也不必執行得如此徹底呀!難道他對她沒有任何遐想嗎?例如因為抵抗不了她的魅力,所以無視她的警告,失去節制的停留久一點、深入一點,展現出大男人霸道的一面之類的。
結果,他沒有表現出絲毫留戀,她卻為他的無心之吻而方寸大亂,心動不已。
僅僅短暫一兩秒的四唇相貼,卻猶如一記難以磨滅的火燙烙印,她的心窩揪緊發熱。
然而不管是他的無意或她的自作多情,命令他不準靠近卻又渴望他的親近,這種極度矛盾、幾近錯亂的心理,令翎淑倍感惱怒無措,火熱的心像突然被丟進冰水之中,溫度遽然下降,心口發涼。
「哼!」她兀自生著悶氣,默默覺得自己有人格分裂的傾向。
白緒忠重新坐回原位,忍不住用眼角余光偷偷打量她,果然發現她的臉色臭氣沖天,顯然正在氣頭上,只差頭頂沒冒煙罷了。
他不得不認為她對剛才的「意外」耿耿于懷,恨之入骨的程度,大概到了想將他大卸八塊的地步。
為了確保人身安全,他不動聲色的往椅子邊緣移動,拉開兩人的距離。一天之中,他就佔了她兩次便宜,一次是襲胸、一次是強吻,縱使全是無心之過,但她肯定已經把他編入的行列,貼上下流的標簽。
他的一世英明在老天爺的作弄下,早已毀于一旦了。
白緒忠悶悶的想著,意外發覺自己居然莫名地在乎起她的看法,這是什麼時候開始的?稍微思考過後,他仍推敲不出確切的答案,索性作罷,不再思考這惱人的問題。
路途還很遙遠,在雙方的互相誤解下,白緒忠相翎淑陷入類似冷戰的僵局,氣惱自己更甚至對方的態度,只是在沉默之中,卻反而使對方的存在感更顯得巨大,越不想在意,越是管不住自己的思緒和目光……
沿著緊挨著素有「地獄之谷」的死亡公路行走將近五個鐘頭,雖然一路驚險不斷,也總算是平安抵達目的地。
到達天角村,他們好不容易到有一間小旅館可供住宿,老板見他們是外國人極需要房間休息,恣意哄抬價錢,把費用提高了好幾倍,大敲竹杠。
想換一家也不是沒有,不過得再走上一個鐘頭,老板就是料準這對年輕男女沒足夠的精力再往前走,才會肆無忌憚的獅子大開口,索價高昂。
翎淑對身旁的男人猛使眼色,把討價還價的重責大任交付給他,要不是她的英文不行,早就跟老板吵起來了。
「我們預算有限,請你高抬貴手,算便宜一點。」白緒忠出面和老板交涉,口氣不差。
老板揮揮手,強硬說道︰「沒得商量,一口價,一人一百美金。」
擺明了趁火打劫。
「這樣吧!我們各退一步,兩個人一百。」白緒忠退而求其次。
這價格雖還是過于昂貴,但比起兩百元美金,一百塊應該是雙方都能接受的範圍。
經過上次被當從扒竊、搶劫,差點慘死亂棒之下的驚魂體驗,他徹底明白這是個什麼樣的國家,這里的人民需要的是什麼。
一百塊美金之于來自台灣的他們,並不是筆大數目,可是在一個貧窮國家居民眼中,卻是極大的誘惑。
千載難逢的賺錢大好機會,他們肯定不會白白放過,倘若硬要斷人財路,他深諳有何後果,所以沒要求旅館經營者調回原價。
「一百塊?白助理,別忘了我們的錢都被搶光了!」翎淑出聲提點。
「你不希望再被一群人拿棍棒伺候吧?你寧願多花點錢或是把命賠上?」他壓低嗓音說道。
聞言,翎淑不再多嘴干涉,默認了他的看法。
白緒忠和旅館老板周旋好一陣子,最後以兩人一百二十元美金成交,老板還露出一副「虧大了」的表情,勉為其難的接受了這筆交易。
「一百二?白助理,我們剩多少錢你忘記了嗎?」翎淑杏眸圓睜,很想敲打他的腦袋,搖晃他的肩膀,讓他清醒一點。
「把銅板拿出來。」白緒忠吩咐她,自己也在隨身手提袋里認真翻找,陸續拿出幾十元零錢擱在櫃台上,然後寒酸的一個個慢慢數著。
出這趟遠門,他自己帶了一些錢以備不時之需,現在果然派上用場了。
「六十元,剛好是一人份房間的費用。」他把一堆小山般的錢幣推給老板。
老板收下一大把零錢,遞給他一把掛著房號牌的鑰匙,不和藹的臉上終于有了一點笑容。平常可是要把旅館內所有房間都租出去,才有這些收入的,現在一口氣就收齊,教老板怎麼能不得意的笑。
翎淑詫異的盯著白緒忠,驚訝他哪來滿滿的錢幣,像變魔術似的,有點神奇。
「你呢?不付錢就沒有房間睡覺了喔。」經營者冷冷的語氣,帶著威脅意味。
翎淑頓時有騎虎難下的淒涼感,她斜覷旁邊的男人一眼,觸及他的黑眸,心口倏地往上一提,蹦得老高。
白緒忠微微努了努下巴,要她快點付賬,坐了幾個小時的車,他累得只想趕快沖個熱水澡,睡個舒服的覺。
翎淑在他的盯視下,從口袋挖出熱熱的硬幣及兩張十元紙鈔,剛擺上桌,立即被老板火速攔截收走,換來房間鑰匙一支。
老板動作之迅速,好像擔心她一秒便會後悔,帶著錢奪門而出似的,緊張兮兮。
「走吧。」白緒忠拉住她的手腕,上樓找房間去。
翎淑被動的走著,一邊仰望他修長精瘦的背影,心房一隅一陣柔軟,覺得本來就不甚牢固的以防又松動了幾分。
他不經意的舉動,牽動了女人那條天生縴細的敏感神經,但他本身卻渾然不知有人為他不具任何目的溫柔、略嫌笨拙的體貼而芳心顫動。
盡避他好吃懶做又膽小,與他英挺俊俏的外表不太相符,卻因為不完美,更令人覺得純摯真實,容易親近,至于不夠靈巧的一面,則讓她想替他彌補善後。
他所暴露出來的缺點都無傷大雅,況且在關鍵時刻,他頗能依靠。
這是多日朝夕相處後,翎淑總結出的心得。
欣賞一個人的優點是天經地義、理所當然,若連對方的缺點都包容、接受,這樣的感情究竟到了什麼樣的深度,她自己也不清楚。
她的目光轉移到他和她色澤分明、大小差異的手,嘴角不禁微微上揚,彎彎的弧度宛若一抹輕舟,承載著他的好與壞,擺渡進入她的心湖,余波蕩漾。
春寒料峭的夜里,翎淑的手心發熱,心口暖融融,不是太陽般的炙熱,而是月光照拂似的那種輕柔無負擔。
她過于投入自我思緒當中,不慎一腳踩空,「踫」地一聲,撲倒在階梯上,呈現可笑的跪地之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