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巽俊朗的臉孔冷冷的沒有表情,但實際上已默然接受她的跟隨,再者,他也害怕擔心的事成真,讓她獨自留在這里,確實令人不安。
他可不想一輩子背負著歉疚過活。
一旦他開始有了顧慮,她便成了包袱、成了他的弱點。
***
在湯書梅的強力建議下,耿唯心正式入住湯家。
湯巽縱然百般不願意,又不忍違抗母親的心意。況且,她還揚言若他反對,就要和那個專門制造麻煩的女律師耿唯心一起到外頭住,幾次溝通無效後,他只能選擇妥協,同意母親的堅持。
事態發展至此,完全月兌離他的掌控,他的生活也亂了步調,不再規律平靜。
始作俑者如今登堂入室,徹底入侵他的地盤,他越是想甩開她,她反而離他越近,這是他所始料未及的。
為了此事,湯巽還跟女友起了爭執。
女友埋怨他沒時間陪她,即使難得踫面,也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對于耿唯心入住他家一事也頗有微詞,堅稱他們是「同居」,氣他不顧她的感受,教她情何以堪!
盡避他費心解釋,她仍深信他和耿唯心有曖昧,兩人多年戀情瀕臨破裂邊緣。
他不明白,為什麼她會有這種荒唐無稽的誤解?就算他對姓耿的怪女人比以前多了一份在乎和關心,也只是欣賞她全以力以赴的拼勁。
就像對待所有朋友一樣。
他是如此向女友說明的。
他好不容易化解女友的心結,言歸于好,但他卻沒有太大的情緒起伏,頂多只有回到現狀的理所當然,而非失而復得後應有的愉快。
今晚,他和女友用完昂貴的晚餐、一起看了場浪漫的愛情電影,之後開車上山看夜景,約會至深夜十二點多才送她回家,等他回到住處,已是半夜一點多。
他燈也沒開,癱靠在客廳的真皮沙發上,閉眼假寐。
黑暗中,許多思緒浮現腦海,工作上、感情上以及為母親抱不平,展開不被看好的遺產官司,這一切都令他感到疲憊,他的心未曾獲得一絲喘息,甚至產生了前所未有的茫然。
隱約中,湯巽嗅到空氣里夾雜著焦味,他猛然睜眼坐起,扭開一旁的立燈,四下尋找味道的來源。
接著,廚房傳來匡啷聲響,他三步並作兩步前往探究,嗆鼻難聞的氣味讓他的眉頭打了結。
進到廚房,他先把爐火關掉,看著鍋子里焦黑一片的不明物體,烤箱里的面包也成了黑炭,再晚一點,整個屋子恐怕都要燒了!
他當然不認為會是母親的「杰作」。
湯巽在餐桌上找到罪魁禍首──
「耿唯心!」他力道不甚輕緩的揪起趴在桌上睡著的女人,發出壓抑的怒吼。
他不敢相信,這個節骨眼上她還能呼呼大睡,沒有絲毫知覺!
「唔……」耿唯心被迫從睡夢中醒來,由喉間逸出不悅的申吟。
她站著,雙眼仍緊閉。
「你這怪胎!」湯巽火冒三丈的拽著她走到廚房,用力搖醒她。
「嗯……地震了……」耿唯心睡眼惺忪,一臉迷糊。
湯巽雙手緊握成拳,以免自己失控掐死她。「你給我清醒一點!」他自認脾氣不差,她卻總有本事惹他動怒。
苞這種女人搞曖昧?!哪怕他有十條命也不夠用。
「阿巽……」從她搬來湯家那一天起,她就改口喊他的名,她說這樣才有一家人的感覺。「你回來啦……」見到他,她就給予一記大大的笑容。
她的笑容是完全發自內心,真誠的喜悅。
湯巽沉眸睨住她,胸口熾熱的怒火,在她毫不矯飾、仿佛有治愈功效的笑顏中消弭泰半。他冷哼了聲,俊臉依舊罩著一層冰霜。「你看看你干的好事!」
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耿唯心驚見鍋里烏漆抹黑的食材,愣了幾秒,她張大嘴慘叫一聲。「我的宵夜……」她抱著鍋子,哀悼化為鳥有的第一餐。「好餓……」
認識她數個月,多少知道她常常因為過度投入工作,到了廢寢忘食的地步。
她這麼忙,卻不見她有任何實質的回報,實在令人費解。
「你知不知道房子差點被你燒了!」湯巽板著臉數落。萬一他再晚一點回來,會有什麼後果?他不堪設想。
「對不起……」耿唯心垂下頸子,吶吶的致歉。
她只是想坐下來等食物熱了,再煎一顆荷包蛋,卻敵不過瞌睡蟲的侵襲,不小心睡著了。
「不準你再踏進廚房一步。」湯巽搶過她手上的鍋子,沉聲命令。
「可是……」耿唯心痴痴的盯著已不能吃的食物,語氣哀怨。
「你連這樣也想吃?!」湯巽覺得自己的嘴角在抽搐。
她用力吞了口唾沫,意圖不言而喻。
「變態!」他給了一句簡短卻最符合她的批判字眼。「這些拿去喂狗,狗都不吃。」他總算見識到何謂「饑不擇食」的最高境界。
湯巽無視她「虎視眈眈」的目光,把成了焦炭的食材倒進廚余桶。
雹唯心頓時感到四肢無力、頭昏眼花。
他繼而從櫃子里拿出一碗泡面,輕輕拋給她。「暫時先吃這個。」
雹唯心被泡面紙蓋上精致的圖片誘得猛咽口水。「看起來好好吃。」她的手因饑餓而頻頻顫抖,連包裝都拆不開。「打不開──」她不禁氣急敗壞。
湯巽搖了搖頭,黯下眼瞳,無言的伸手接過泡面,幫她拆封、沖泡,端到餐桌上,動作一氣呵成,沒有一般事業有成的男人對家事的笨拙。
雹唯心尾隨其後,被香味迷得輕飄飄的。「好香……」她宛如一只小狽,不斷的抽動鼻子,貪婪的吸入濃烈的食物氣息。
她坐下來,不時想掀開泡面杯蓋。
「還沒好。」湯巽瞪了她不規矩的手一眼。
他真的很懷疑,她是怎麼平安無事長到這麼大的。
雹唯心像做錯事的小孩,連忙縮手,繼續一臉享受的聞著香氣,樂在其中。
等到三分鐘過去,她馬上拿起筷子進攻,大口吞咽著冒著蒸騰熱氣的面條,沒兩下子就吃得一干二淨。
湯巽在一旁著魔般盯著她的吃相出神,她的樣子好像吃的是山珍海味,而非廉價的速食面。
雹唯心伸長手,把空碗遞到他面前。
「干什麼?」湯巽斂眸,沒好氣的質問。
她豎起食指,沖著他咧嘴一笑。「再來一碗。」
「耿唯心,別得寸進尺。」他打掉她的手指,不理會她的要求,逕自起身打算回房休息。
「萬一我不小心把廚房燒了怎麼辦……」耿唯心嘀咕,存心耍賴還帶著威脅。
明知道她故意支使他,湯巽竟無法置之不理。
他只是怕她真的把廚房燒了,並非無法拒絕她裝可憐的嘴臉。
掙扎片刻,他成功說服自己,挪動步伐移向廚房,迅速的又端出一碗熱騰騰的泡面。
「我就知道你是好人。」耿唯心傻呼呼的笑,懇切地說道。
有得吃就笑嘻嘻的討好、拍馬屁,對象是誰她都會說相同的話,根本不是誠心感謝。湯巽撇唇,心里頗不是滋味。
「開動了。」耿唯心再度大快朵頤。
湯巽未再逗留,悄悄回房。
梳洗過後,他沾床沒多久,便沉沉睡去,沒余力再搭理「新房客」是否又搞出什麼新花樣……
***
周末一早起床盥洗完畢,湯巽換上運動服,準備外出晨跑。
經過客房時,他從半掩的門窺見一抹縴細身影,一邊抓著頭,一邊伏案專注的閱讀資料,連門外有人駐足都沒察覺。
湯巽知道,她勢必又「忘了睡」,也不曉得天已亮。
他每晚因公事而晚幾個鐘頭下班就被稱為工作狂,那她時常徹夜不眠、不吃不喝,豈不成了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