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深看護估計不出三天,左德菲就會和前面幾位看護一樣哭訴求去。
「對方吃過藥後睡了,他醒來前的空檔,妳可以做自己的事。」資深看護略為交代。
「謝謝您的提醒。」德菲始終保持淡淡的笑容,微笑已成了她的一種裝飾,再也無法由衷。
「那……妳好好加油吧!」資深看護欲言又止的看了她一眼,只丟下這句別具用意的話後便掩門離開。
德菲來到十分寬敞的客廳,開始東看西瞧,花了十分鐘左右的時間熟悉整個屋子的布局。
屋子里只有三間房間及起居室,起居室里除了一組看起來很昂貴的沙發和一張小茶幾外,沒有多余的擺飾,顯得很空蕩、寂寞。
剩下的三道房門,德菲並未一一打開一探究竟,畢竟未經過主人的同意就亂闖是很失禮的。
她旋身正要回客廳,卻听見某扇門內傳出一聲悶響,讓她不由得停下腳步,走回發出聲響的那間房,敲了敲門。「範先生嗎?」
因為時間太匆忙,所以她拿了看護對象資料後就離開,搭車前來的途中又因太累而不小心睡著,因此無暇細讀看護中心交給她的資料,只听說這次的看護對象是一位範先生,而且脾氣暴躁,很不好應付。
由于前一任兼職看護走得太匆促,由她緊急頂替,德菲等于是在趕鴨子上架的情況下,什麼都來不及準備就接手了。
靜悄悄的,沒有人回應她,德菲不禁懷疑自己是否听錯了。
下一秒,房內許多物品掉落發出巨響,她顧不得禮貌,立即開門入內──
「範先生?」
屋內一片漆黑,連一點光線都沒有,導致她一進門就差點被散落在地上的不明物體絆倒。「範先生,你還好嗎?」德菲模黑尋找電燈開關。
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赫然傳來不友善的質問︰「妳是誰?!」
听到對方聲音的當下,德菲身體一僵,忘了怎麼呼吸。
熟悉的男性嗓音、以及他那令她敏感的姓氏……一股巨大的驚惶自心頭迅速蔓延至全身,讓她忍不住顫抖。
「不管妳是誰,都給我滾出去!」男人憤怒的吼道,掃落身旁的立燈。
燈架倒了,燈泡卻亮了,柔和的女乃油色光線映亮了四周。
德菲先是看見一室凌亂,接著將目光移到大發雷霆的「範先生」身上,血液瞬間凝固──
兆恩……
她蠕動雙唇卻發不出聲,僅是瞪大眼楮望著他消瘦的臉孔,像是遭受到巨大的打擊。
因為沒再听見聲音,範兆恩以為她和前幾位看護一樣被他罵跑了,憔悴的臉上怒意稍減。
範兆恩的外表看起來並無異樣,直到他開始走動,卻無視腳下的障礙物而跌跤時,德菲才驚覺他需要看護的原因──
他的眼楮看不見了!
于是縱使燈光亮了,他也認不出她。
她知道他一定很恨她,恨得連她的聲音都不願記起吧……
淚水盈滿了她的眼眶,德菲心如刀割,從未愈合的傷口更痛更深。
範兆恩狼狽的想起身,掌心竟不小心被物品碎片瓖進肌膚,鮮血直流。他只是微蹙著眉,神情又馬上恢復冷漠。
那不斷滴落的血喚回德菲的思緒,她連忙趨前攙扶他。
「滾開!不要踫我!」範兆恩粗魯地揮開她的觸踫。
「兆……」德菲急忙咬住唇,把差點月兌口而出的名字咽下,改口說道︰「範先生,你的手受傷了,必須趕快處理。」
「我說滾出去!妳听不懂嗎?」範兆恩脾氣倔拗的咆哮,像頭被激怒的野獸。
德菲沒被他惡劣的態度嚇著,只想著要盡快替他止血、包扎。
她在他身邊坐下,牢牢固定住他的手腕,俐落的將插入他掌心的尖銳物拔出,再取出隨身攜帶的手帕卷成長條狀充當止血帶。
德菲的動作純熟且迅捷,充分展現出她的專業,而她的反應也出乎範兆恩的意料之外,讓他一時忘了反抗。
「你的傷口得進一步清毒上藥才行。」德菲強忍住滿腔淚水,柔聲道。
範兆恩撒開臉,拒絕所有的開心。「這點小傷,死不了!」他嗤笑道。死了還比較痛快,至少不必承受不見天日的廢人生活!
「請你不要這麼說!」德菲激動的反駁,豆大的淚珠無聲淌下。
「滾出去!」這三個字已然成為範兆恩的口頭禪,他不願讓任何人窺見他的軟弱與無用。
他的眼楮看不見,但無論她們是以嘲笑或同情的眼光看待他,他都不能忍受!
幾星期前,他還是縱橫商場的勝利者,擁有無限光明璀璨的未來,也才一瞬間的光景,他卻已失去一切,並成了一無是處的瞎眼殘廢,毀了他的一生!
意外來得太突然,他根本還沒辦法適應這樣的轉變……
他的自負高傲,在一聲驚人巨響後碎落一地──自此,他不再是受眾人尊敬崇拜的集團總裁,反成了一個連走路都要仰賴別人的廢物。
眼盲的他,自是不可能繼續正常工作,于是他被關在這棟屋子里,任其自生自滅。
他的母親隱瞞了他殘廢的事實,對外宣稱他只是操勞過度,健康出現了警訊而必須暫時休息一陣子,「鼎新集團」總裁之位,則暫由他母親重新接手。
想起這陣子的沖擊,範兆恩的臉色更形陰鷙。
生不如死,就是他的心情寫照!
如果現在有個人可以讓他解月兌,或許他反而會感謝對方。
凝視著他無神的雙眸,德菲早已泣不成聲。
他的眼楮曾經充滿自信又深情款款,只要被他看著,她就覺得自己擁有了全世界的幸福,再別無所求。
是她當年親手將愛毀棄,讓恨意覆蓋他的雙眸,冷冷的眼神宛若極地的寒冰,也將她打進地獄。
三年後再見,他的眼里已空無一物──
看不到愛,也看不見恨,更沒有她!
德菲的心好痛好痛,淚水爬滿了她素淨的嬌顏。
沉默的兩人陷入各自的回憶,心中劇烈的痛楚讓他們再無法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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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了一些時間,德菲把混亂的房間整理妥當,偌大的臥室恢復了原本的整齊樣貌。
「妳不必做這些事。」範兆恩突然開口。
雖然他的語氣還是很冷淡,但比起先前的暴怒,態度已和緩許多,小小的轉變讓德菲開心不已,語調輕快。「不要緊。」
只要能為他好的,她都樂于去做,不求回報,也算彌補對他的虧欠。
「這里沒妳的事,妳可以回去了。」範兆恩下達逐客令。
「我還不能離開。」德菲心痛的望著他。
「我說可以就可以!」
範兆恩的口氣總是命令,顯示他的王者氣勢仍在。
不知為何,面對他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德菲更是舍不得離開。她想陪在他的身邊,想了解失聯的這段期間他究竟發生什麼事,會演變成如今自暴自棄、憤世嫉俗的心態?
記得前陣子,新聞曾報導他和「華明銀行」總裁麼女的婚事,她曾為此傷心的哭了一整夜,那時她心知肚明,自己一輩子將再也見不到他了。
沒想到,那也才不久前的事,現下她卻已站在他面前,負責照料他?!
這是命運的捉弄,或是老天爺對她的仁慈?德菲一時也分不清楚了。
唯一肯定的是,範兆恩已有個各方面都足以與他匹配的美麗未婚妻,她和他再也不可能回到那段相戀的甜蜜時光。
他母親知道她成為他的看護嗎?而他若知道她的身分,又會做何反應?
一連串的問號佔據德菲的腦海,她想問又不知從何啟齒。她私心的渴望留在他身邊,待一天是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