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兆恩頓了下,緩緩擱下刀叉、接過相本。映入他眼簾的,是個五官秀麗的年輕女孩,噙著合宜的微笑,感覺上是個極有教養的大家閨秀。
他明白母親的意思。
「她是『華明銀行』總裁的小女兒,今年剛從茱麗亞音樂學院畢業,是個有才華、有氣質的小泵娘。」範母積極的介紹著。
範兆恩若有似無的應了聲,態度並不熱衷。
「過幾天就是她的生日,就由你代我挑份禮物,親自送給她。」範母的口氣輕緩卻不容置喙。
「我知道了。」範兆恩毫無異議的接受指派,眉頭都沒皺一下。就算他母親要他過幾天跟她中意的女孩結婚,他恐怕也會答應。
早在一個月前、飛往美國的前一晚,他就不打算再為誰付出真心,結婚對象是哪個女人,也就沒有差別了。
範母微笑頷首。這才是她懂事听話的兒子!他必須延續範家優秀的血脈,妻子人選絕不能馬虎草率。
就算要她當幾次劊子手,為了兒子,她都不會手軟。
用完餐,範兆恩向母親告退才回到書房打開電腦,但他始終無法靜下心來專注于工作,索性駕車出門,到外頭找家店淺酌一番。
或許他待不住的另一項原因,是因為母親在家,無形中給他更大的壓迫……
到美國出差的一個月中,他每天都關在辦公室,以大量工作麻痹自己的痛覺,讓忙碌的腦袋沒空再多想其他無關緊要的事。
那曾是他最厭惡的生活模式,然而,他向往的情境已被他曾深愛的女人毀滅。
是的,他已當左德菲是他生命中的「曾經」,一個刻意遺忘的過客。
車子駛至一家英式小酒館,酒館不大,但總是播著他喜愛的爵士藍調,還有他最喜歡的丹麥威士忌。
停妥車,範兆恩推開酒館大門,慵懶悅耳的旋律悠揚的流泄在原木色調的空間里,客人三三兩兩,並不吵雜,甚至還有些安靜。
範兆恩在吧台坐了下來,點了一杯喝慣的丹麥威士忌。
沒多久,酒館大門被打開,幾名女性客人魚貫入內。
他微皺起眉,不太喜歡女人高分貝的交談聲破壞一室寧靜的氛圍,遂打算結帳離開。
「祝今天的壽星──左德菲,生日快樂!」大家舉杯向壽星敬酒。
範兆恩猛地怔住,隨後轉念一想,大概只是湊巧同名同姓,或者是他听錯了。
「謝謝大家。」德菲露出久違的笑容,如春風般輕柔的嗓音,十分誠懇。
這聲音已深烙在範兆恩腦海,也就是說,他最不想見到的人,此刻正和他共處同一個空間!
他應該听而不聞,迅速付帳走人,但躊躇了好一會,雙腳彷佛有意識般,往聲音的方向邁進。
他高大的身影擋住了光源,女孩們紛紛抬起頭,一臉不耐。
「先生,請問有事嗎?」一見到是帥哥,女孩的態度和顏悅色許多。
範兆恩的雙眸覆著一層寒霜,緊緊盯著坐在正中間若有所思的女人,情緒益發激動。
他愛著她,卻同時也恨著她!按雜沉重的情感幾乎要將他的心搗碎。
「你認識德菲嗎?」
听到同事提起自己的名字,德菲才從游離的思緒中回神,抬頭看見那張難以忘懷的男性臉孔,臉色倏地刷白。
意外的重逢,對她而言不是生日驚喜,而是驚嚇!
幾位不同部門的同事為了幫她慶祝生日,所以特地排休,安排了台北一日游。盛情難卻,德菲于是接受同事們的好意。
她知道這家英式酒館是他常來的地方,進來之前她曾有所顧忌而想打退堂鼓,不過同事們卻已經懶得再找其他店,因此她也不好意思堅持下去。
她只好不斷安慰自己,不會那麼湊巧遇上他,結果卻事與願違。
範兆恩神情冷峻,眼神像見到仇人般淡漠而冷冽。
在他仇視的目光下,德菲全身僵硬,心口發疼──她以為已經死了的心,原來還有知覺……
「你們認識啊?」同行的女孩附在她耳邊輕聲問道。
然後,德菲听見自己呆板的聲音說道︰「不……不認識……」
她的否認撤底將他推向深淵,那一瞬間,範兆恩發現自己竟然不再感到痛苦。
「我認錯人了,抱歉。」他甚至還能微笑,只是眸光充滿憎惡。
禮貌性的致完歉後,他毫不眷戀的轉身,昂首闊步的走出酒館。
德菲則動彈不得,唯獨淚水不斷地自眼角成串落下。
她突如其來的哭泣嚇壞了席間的同事,大伙手忙腳亂的翻找面紙、追問原由。
德菲一句話也沒听進去,就算想說,她所承受的痛楚無奈也無法以言語形容。
範兆恩離去前的笑容與眼神,讓她清楚體悟到──他將月兌胎換骨,不會再是昔日那個溫柔有禮、開朗真摯的大男孩了。
她已分不清,她哀悼的是已不存在的戀情,抑或是他的轉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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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後
輪完大夜班,左德菲回到辦公室,收拾物品準備下班回家休息,瞥見桌上貼著一張便條紙,提醒她要回電。
她這才想起來,她兩天前曾接到一通電話,是護校時期一個交情並不深的同學打來的。
這位同學家里經營看護中心,說是知道她擁有看護執照,所以有個個人看護的兼職希望她幫忙,價錢方面絕對從優,要她好好考慮。
德菲盯著Memo發呆,最後還是拿起話筒撥了電話。
才響了兩聲,對方立刻接听,一听到是她,顯得相當高興,迫切地追問她的決定。
沉吟了下,德菲給了對方肯定的答案。
「太好了!妳還是跟以前一樣善良!」
同學的恭維卻讓德菲心情無比沉重──當初,若她堅持己見不參加聯誼,就不會與「他」墜入愛河,也就無需面對殘酷的分別……
她的善良卻傷害了自己,也傷害了深愛的人。
現在她之所以接下看護的兼職,不是因為她的不擅拒絕,也非誘人的待遇,純粹是因為想找事情填滿所有空檔,讓自己無暇胡思亂想,陷入回憶的洪流。
和對方敲定好見面的時間、地點,德菲放下心中一塊大石,趕回家梳洗後出門赴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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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一幢佔地廣闊的私人豪宅外,左德菲再度看向手中記事本的地址,確認與建築物上標示的門牌號碼無誤後,她才按下對講機。
「您好,我是『好服務看護中心』的看護。」她公式化的表明身分。
話才說完,如藝術品般的鏤花大門門鎖應聲開啟。
她入內、關上大門,穿過前院的小徑,抵達主屋。
「妳就是接班的左小姐?」問話的是一名年約四十幾歲的中年婦人,是一名資深看護,看到德菲年輕漂亮,著實感到訝異。
「我是。」德菲點頭微笑。
資深看護客套但疏離的回禮,來回打量著她,怎麼看都不覺得她足以勝任這份吃力不討好的差事。
一般而言,年輕女孩很少從事看護工作,需要看護照料的病患或雇主通常都很麻煩,雖然薪資不錯,但工作吃重、時間又長,年輕人通常撐不了幾天,領了錢就落跑了。
而眼前的漂亮女孩,像是溫室里的花朵般嬌弱,恐怕受不了這次看護對象的脾氣,和根本是存心找碴的挑剔程度……
連她這種經驗豐富的老手都快忍受不了了,遑論是像她這樣的漂亮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