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父親想當大善人收留誰,他沒意見也沒資格反對,不過,倘若影響到他的生活與習慣,他絕對力爭到底。
映珣明白寄人籬下沒有說不的權利,可是她一點都不想住到其他房間,于是默然。
「妳可以選擇繼續睡,或者整理妳的物品。」他手上捧著大迭檔案,回身睨著她沉聲道。
她偷偷抬眼觀他的表情,卻對上他狹長好看的眼楮,心跳驀地莫名加速,忙不迭低頭掩飾尷尬。
對于自己這樣的反應,她覺得好陌生。
雖然他對她總是不假辭色又總是霸道冷漠,但她並不討厭他。
他唇角微微上揚,並未乘機調侃她欲言又止的行為,抱著資料離開。
確定他離去後,映珣緊繃的神經才得已松弛。
追究起來,邢家父子三人都是她的貴人,在她最落魄潦倒的時候拉她一把,否則她不敢想象自己會淪落何處、過著怎樣的生活。
終有一天她還是得離開,勢必不能一直賴著不走。
可是,她又能去哪呢?無所適從的淒涼,又引她思憶起往日幸福光景,眼楮和鼻頭泛起酸楚。
邢拓的出現,打亂了她平靜的假象與生活步調,逼使她不得不認清現實。
如果父母沒有意外離開,她會遵照父親的安排嫁給一個根本不愛她、又滿腦子惡毒卑劣念頭的男人,下場又將如何?
她無從想象,也不敢再想。
既了無睡意,她索性下床著手收拾東西,直到天亮。
天將明未明之際,混沌迷蒙的天色,一如她茫茫未知的前程。
第四章
結束密集的拍攝工作,回到家已經早上六點,邢拓踱到閣樓,眼前的景象令他感到十分滿意。
雖然沒有完全恢復原狀,至少那些女性化的物品已不復見。
「算她識相。」他呈大字型躺在櫸木地板上,沒多久便疲累沉睡。
不知經過多久,他突然感覺一陣劇烈搖晃,認為只是純粹地震。
「臭小子,你給老子起來!」
邢拓掀開沉重的眼皮,看見父親板著臉瞪著他,一瞬間,彷佛回到十幾年前來叫他起床上學的光景。
待思緒稍稍回籠,他坐起身看看時鐘,眉心擠出兩道深溝。
「才九點多,什麼事?」他沙啞的埋怨。
「你這家伙,對映珣說了什麼?」邢煌泰怒聲質問。
邢拓不耐煩的揉揉困倦的雙眼,盡量以平靜的語氣回答︰「我只是要她離開我的工作室。」
「如果只是這樣說,她怎麼會無緣無故離開?!」邢煌泰擺明了不信。
「老爸,你既然不相信,又何必多此一舉問我?」邢拓撇唇,滿不在乎的躺回去,打算繼續補眠。
「你給我起來!」邢老拉起他,洪聲命令︰「你馬上把她給我找回來。」
「開什麼玩笑,關我什麼事。」他悶聲反駁,固執的再度躺平。
「都是你這家伙回來跟她說了不中听的話,映珣才會離開。」邢老一徑如此認定。
「叫阿聖找不是更快?」邢拓懶洋洋的提議。「他們很熟不是嗎?」沒有一絲嘲諷,相反地,他很感謝弟弟能接管「巨康」,他才能無後顧之憂的全心投入電影事業,實現多年來的夢想。
他熱愛電影勝過經商數十倍,也打定主意要靠自己闖出一片天,所以一直以來都未曾透露自己傲人的家世背景。
「你這臭小子!」邢老不善罷甘休。「總之,馬上把映珣找回來。」他已把她當作女兒般看待,十分擔心她的安危。
邢拓煩躁的嘆口氣,霍地起身踱進盥洗室,暫時把父親的嘮叨關在門外。
梳洗完畢,他神清氣爽的走出來,卻看到父親正在翻他的櫃子。
「在找什麼?」他蹙起眉,隨口問道。
「清垃圾。」邢老抱著裝錄影帶的紙箱,理所當然的回答。
聞言,他立刻沖上前去,一把搶回來,繃著俊臉投降道︰「行了、行了,我去找、我去找。」
他可不希望工作回來時,所有收藏全被當廢物清理掉。
其實他大可以搬出去自立門戶,過著不受干擾的生活,但卻始終沒動過離家的念頭。
即便父子三人平常務忙各的,卻從不曾忘記彼此的存在。
表面上,他對父親的態度草率隨便,事實上,心里相當敬重他。嘴巴抗拒著,最後還是會妥協。
「沒把映珣找回來,你也別回來了。」邢老對著他離去的背影大聲「威脅」。
回應他的,是邢拓不甘願的砰然關門聲。
駕著心愛的跑車沒頭沒緒的尋找一個人,猶如大海撈針般機會渺茫,邢拓的俊臉蒙上一層陰霾。
懊死的任務!懊死的笨女人!遇上她,果真沒好事,真懷疑他是不是上輩子欠了她什麼。
他可沒那個美國時間將她從茫茫人海中挖出來,腳長在她身上,倘若真的想離開,找回來也是徒然。
何況,他從頭到尾都沒有趕她的意思,根本無需負責。
他盡力了,至于找不找得到並不在他的控制範圍內。
他在心里咒罵,心情極度惡劣,打定主意放棄。
某日傍晚,邢拓接到弟弟邢聖的來電,麻煩他接一個女人回家,口氣听起來頗為急迫,他沒有第二句話便爽快應允。
他暫且停止拍攝工作,開車趕到弟弟指定的地點,循著地址來到一棟老舊失修的公寓頂樓。
阿聖會有什麼朋友住在這種地方?而且,還是個女人?!
按了電鈴等待對方應門之際,一股不祥的預感襲上腦門,他了悟時為時已晚。
斑駁不堪的鐵門被打開,露出一張他最、最、最不想見到的臉孔。
即使她長得美,不過在他眼中卻和魔鬼無異。
能閃多遠就閃多遠,最好永遠不要再見。
阿聖那小子,居然設計他!他垮下俊臉,心里漲滿被擺道的鳥氣。
既然查出她在這里,隨便派個員工來接不就得了,還大費周章、故弄玄虛要他親自跑一趟。
當他吃飽撐著沒事干?他在心中冷嗤。
看到來訪者,褚映珣也感到訝異不已。「邢拓……」
「妳這女人,真的很麻煩。」邢拓黯著臉孔,低聲咬牙切齒道。
她垂下頸子,不發一語。
他越過她,不請自入,室內十分簡陋單調,令他不太舒服。
映珣局促的站在他身後,彷佛最隱私的部分被貿然窺見。
「妳在虐待自己,還是存心讓我愧疚?」邢拓蹙起眉,略揚的語調透著不耐。
她僅是低著頭,沒有回答。
「住在這里,妳會比較開心嗎?」他回身睨著她,神情有點凶。
她曾是受盡寵愛的名門千金,如今卻淪落到窩在跟廢墟沒兩樣的地方,既格格不入也有些淒涼。
雖然邢拓的態度不佳,但莫名地,映珣卻激動的想落淚。
這一個星期以來,她過著一個人如荒島般的生活。
小小的空間里沒有電視、沒有音樂、沒有電話,更沒有說話對象,唯有巨大的寂寞作陪,在無盡的黑暗中將她吞噬。
「我不知道妳有什麼魅力,讓邢家一老一小一天沒見到妳就渾身不對勁。」頓了下,他深吸一口氣,很怕自己克制不住出手掐死她。「不過,拜托妳饒了我。」
映珣盯著灰撲撲的地板,細聲說道︰「我不懂你的意思。」不曉得他來這里的目的為何,所謂「饒了他」又代表什麼。
他的臉色比地板還灰暗。「跟我回去就對了。」他懶得跟一個笨蛋浪費唇舌。
她搖頭。
望見她眼中閃爍的淚光,他惡毒的調侃凍結在嘴邊。「由不得妳決定。」拉起她的手,態度頗為強勢。
「我不要。」映珣掙開他的大掌,退到離他最遠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