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殊為!你居然就這樣走了?我怎麼回家?莊殊為!」
一定有數不完的男人想送妳回家的。不管妳的脾氣多麼可怕,只要有張艷麗的臉皮在,總有前僕後繼的犧牲者。
女人……只會出張嘴叫叫叫,什麼也不會……
他想到那張清麗秀雅的臉龐,和白皙卻勇于勞動的小手。
或許我犯了以偏概全的毛病。只是有些女人會如此,而非全部的女人。他微微地笑了起來,開懷的。
***
巧夫總伴拙婦眠?
開著砂石車的若櫻噗嗤一聲笑出來,可惜這麼斯文書卷氣的男人。靈巧的從山區開回程,她心情太好,一路上車輛稀少,正好讓她大秀技巧,可是一到市區,她的大氣就來了。
「媽的!」嬌脆的聲音變得慷慨激昂,「馬路是你家開的?」她瞪著悠閑的擋在兩個車道中間的法拉利550敝篷車,「干!閃邊去啦!不要開著跑車當隊長!」她按了喇叭,跑車的主人瞪了她一眼,伸出中指。
「孰可忍,孰不可忍啊!」她手握方向盤,原本的嬌柔跑得無影無蹤,「台北市開什麼敞篷車?裝垃圾接雨水啊?不給你個厲害,你還以為馬路是你家的!」
她靈活的換檔,一踩油門,飛快靈巧的Z形超車,算準了距離,狠狠地用風壓刮得敞篷車一偏,趁車主手忙腳亂的時候,她佔穩了車道,硬把他擠向外側車道,放慢速度讓兩台車並行,她也狠狠地伸出中指。
看清楚了是個嬌女敕卻滿臉殺氣的小女生,痞子車主也發怒了,「干X娘,讓妳看看老子法拉利550的神威!臭娘們!」他也猛催油門,想超越過若櫻的砂石車,偏偏她也加速,飛快的奔馳。
一路纏斗,若櫻的砂石車看似笨重,偏偏她心靈手巧,眼觀四面,車感極準,加上她的車大,飛馳的時候風壓讓人不能小覷,幾次法拉利550想趁機剪到她前面,都讓她快一步卡位,台北夜來車流量更大,車輛又多,敞篷車幾次功敗垂成,已經氣急得差點撞安全島,一路追馳到河堤道路,她要轉下砂石場的時候,已經差了好幾個車身。
只見她伸出手,輕蔑的朝下指了指大拇指。就靈活的開進了砂石場。
痞子車主氣得發抖,追了過去,見她把車停好,他怒氣的拿起拐杖鎖……
「你這小子!到這地方來干嘛?」只見一陣大吼,弄得他耳朵嗡嗡叫,眼前拄著幾尊大漢,身高超過一公尺八,穿著汗衫,叉著手,手臂的肌肉糾結著。
拿著拐杖鎖,他的腿卻簌簌發抖。「沒……沒有啊……」
小女生已經從車上跳下來了,走過來站定。讓這些粗莽漢子一襯,她顯得嬌小柔弱,「什麼事?」她嬌脆的聲音甜甜的,害他差點拿不住閉杖鎖。
「小櫻,這小子干啥來的?」一個漢子吐出嫣紅的檳榔渣,用下巴指了指那個痞子。
「啊?」她的殺氣全不見了,顯得困惑而溫柔,「我不知道呢。剛剛他佔了兩個車道,我只是超車……」
「什麼?!」吼聲震得痞子真的失了拐杖鎖,「林輩最討厭你這種該死的小車子了!」
「對不起!」他跪了下來,「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敢了,以後都不敢了!」飛也似的跳上敵篷車,慌忙倒退,車尾撞到汽油鐵桶,發出好大的聲響,往前猛沖,又撞到砂石場的門柱,匆促的蛇行而去,一路發出匡啷的聲音不知道又擦撞了什麼。
「好幾萬呢。」小櫻困惑著,「這麼急著干什麼?這麼撞車子……光烤漆和車後燈……後視鏡……」她搖搖頭,「慌什麼呢?」
漢子們一起聳聳肩。
「不要理那種沒啥小路用的家伙!」另個漢子踩熄煙,滿臉橫肉還擠出和煦的笑容,「小櫻,剛剛我去十八王公那兒買了油飯,要不要吃?」
「要啊!要啊!」她嬌柔的小臉滿是笑。
嚼檳榔的將他擠開,「不要理他。油飯都涼了,」他凶惡的臉也擠出友善的笑,有點像是豺狼咧嘴,「我這兒有熱呼呼的豆漿,還有妳最愛吃的飯團喔……」
「我有咖啡……」
「滾!我有啤酒!」
「走開!我有師大小籠包!我剛排隊排了好久……」
「小櫻,我有……」
擴音器震耳欲聾的大叫,「通通離小櫻遠一點!」氣急敗壞的伯父老板吼著,「小櫻!立刻給我上來!上夜班的還偷什麼懶?沒記車趟的趕緊去記!懊下班的趕緊給我滾回去!」
眾漢子如喪考妣的垂下頭,趕緊把手上的供品堆了心愛的小櫻兩手,看她有點吃力卻甜甜的微笑,「謝謝哥哥們呵……」這些人高馬大的男人們連骨頭都軟光了,幾乎癱在地上成了一堆泥。
「小櫻!」趁著她還沒開口,老板趕緊訓人,「告訴妳多少次,不要跟這些家伙講話,妳就是不听!一個女孩子家跟這些粗魯人……」
「哥哥都是好人啊……」甜脆脆的聲音鬧得老板骨頭一酥,又讓這一桌子供品堵得說不出話,「大家都是好同事、好兄弟,為什麼不說話嘛?伯伯,為什麼嘛?」
她有些幽怨的皺起小臉,老板幾乎忘記自己要訓些什麼,好半天才回魂,「沒有為什麼!我跟妳那死鬼老爸是過命的交情……」說起來還是熱淚盈眶,「我怎麼可以將可愛的小櫻羊丟進狼群里?我怎麼對得起妳老爸呀?想當初在金門的時候……」
想到那段同袍情深的日子……真叫人肝膽相照,血脈為之沸騰啊……「我跟妳爸熬過了那種生不如死的訓練,要不是他拉我一把,我早讓共匪模掉了……」只听身後咀嚼的聲音,看她吃得臉頰帶著飯粒,「妳到底有沒有听我說呀!」
瑟縮了一下,水若櫻嬌嬌的笑,討好的說,「……伯伯,十八王公的油飯,就算冷了也很好吃喔。」她將整包油飯一送。
……為什麼我不繼續教訓她,世人其實人心叵測呢?居然和她坐在一起吃油飯?
「還有小籠包喔。」她忙著拿碗裝醬料,還細心的幫他開了啤酒,往冰箱拿冰塊和冰過的啤酒杯,「這麼熱,喝啤酒最好了。伯伯,快吃嘛,你一定沒吃晚餐呵……會鬧胃痛唉……」
「小櫻!」老板一把抱住她,哭了出來,「妳真是我女兒就好了!」
「伯伯!」如櫻也含著淚,「我是把你當爸爸的……」
「小櫻!」
「伯伯!」
看這對老小相擁而泣,卡車司機們咕噥著,「真不公平……我也喜歡小櫻呀……」一面發著牢騷打卡。
「就是嘛,死老頭,只會霸著小櫻不放……」
「小櫻是我們『比象猛之花』唉……」
「我一輩子只愛小櫻一個!」
「媽的,你撒泡尿照照好不好?」
「干!林輩看你不爽很久了!」
「釘孤枝啦!耙不敢?俗辣!」
「林輩輸你,名字倒過來寫啦,到外面來啦,誰怕誰?」
屋里哭得熱鬧,屋外也打得很熱鬧啊……真是生氣蓬勃的砂石場。
***
這樣下去是不行的。
比象猛砂石場暨比象猛載運公司負責人石破天,望著對著他的小櫻哈舌搖尾巴的漢子們皺眉。
石破天,五十二歲。正陷入嚴重的思考中。
水若櫻是他過命同袍的二女,從未結婚的他,等于是親手接生這個稚弱的小生命來到,世間的——誰知道弟妹會生在砂石車上?——抱住這個小生命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不管他將來娶不娶老婆有沒有小孩,小櫻在他生命中永遠是第一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