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沒有穿戰甲!」劍麟瞬間清醒,對著她大吼,「妳居然沒穿戰甲就四處跑?!」
??木蘭覺得有點挫敗。今天寅夜前來,不能說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她也不期望劍麟是柳下惠。只是…戰甲?哪個女子會情郎會穿那種煞風景的東西?
??「劍麟…現下沒有戰爭…」她試著說服他,劍麟更生氣了,「沒有戰爭,刺客多如牛毛!」往下盯著她的胸口,「妳居然連綁胸也沒有?!現在是什麼世道啊!這邊關還有赤罕人…妳搞什麼鬼?一個女孩子家連肚兜都不穿,綁胸也不上,就這樣出來跑?」
??「我…我沒有肚兜…」誰會情郎還穿綁胸的?告訴我啊∼「劍麟…」這些都不是重點吧?
??「妳又受傷了?!」劍麟粗魯的把她摔到床上,腳步不穩的找傷藥,「我不在身邊,妳誰也不怕了是吧?」他嘩啦啦將藥箱倒出來,「沒人盯連戰甲都不穿了!看妳這一身傷!」他雖醉,還是很溫柔的上藥,嘴里嘀嘀咕咕的,「妳這傷都不治好…不肯治好…」他的聲音漸漸低下來,以為他醉倒了,卻看他大滴大滴的流淚。
??「劍麟!」扶住他的肩頭,「你喝醉了…」
??「我醉?我倒希望我醉了…」他放聲起來,「我寧可自己挨一萬刀,也不要看妳傷到一絲半點…傷口痛會好,心痛啊!我好心痛…傷在妳身上,我的心好痛…」他倒在木蘭懷里嗚嗚的哭泣,「很痛的,很痛的…」
??「我知道…」木蘭含淚撫慰他。
??「妳不知道!妳不知道…」他埋在木蘭懷里不肯起來。
??「我知道…」
??見他不言語,知道他真的喝多了。撫著他眉間的愁紋,木蘭有點啼笑皆非。
??哪對戀人跟他們一樣呢?見了劍麟,什麼相思都來不及講,只記得責備他酗酒。劍麟見了自己,拉開衣襟不是打算輕薄,只是大罵她不穿戰甲不上綁胸。
??她笑,接著又哭了。
??***
??醒來時頭痛欲裂,昨夜里的夢好真實,他夢見木蘭來望他,兩個人只顧著責備對方不善待自己。
??枕上一束極長的頭發,整整齊齊的系著紅繩。枕上仍有木蘭的余香。
??她真的來過了?!
??這輩子大約不再踫酒了。因為酒醉,他想不起來昨夜的完整相會!
??顫抖著拾起那束長發。沒錯,這是她,這是木蘭的長發。這樣熟悉的觸感和潤滑,這是木蘭的長發,沒錯!
??結發夫妻到白頭…他心底淒涼又甜蜜。像是喝了有毒的甜酒,暖洋洋,甜絲絲,卻又有著金屬味損毀人的毒。
??將自己的頭發割下一綹,和木蘭的放在一起。她是許我的,她的確是許我的。
??貼著胸放著,他終于開懷的笑了,已經好幾個月了。雖然笑容里還有著淒楚,但他終于開顏了。
??總還有一生的時間可以等候。而且不是自己絕望的等候。
??***
??「…太上教化明為暗好些時候,現在又要求歸順,我總覺得…」石中鈺叨念了半天,抬頭一看木蘭居然神游物外,蹦的一聲拍在桌上,「回魂哪!鮑主大人,我們還在議事哪!」
??木蘭一驚,連奏折都掉在地上,不禁滿面通紅的彎腰撿起來。
??「妳怎麼當了一趟巡撫大人就呆呆的?」石中鈺也覺得自己太嚴苛,許是皇上的「打擊」和唐劍麟驟去守邊太傷她了,「要是不舒服,我看…」
??「我沒事。」她收斂心神,恢復從容不迫,「妳說吧。」
??「太上教差人送信,說他們『護國菩薩』定要晉見皇上和監國,全教歸順,還願意將所有教產奉獻。我左看右看,就覺得當中有些陰謀。」
??「面聖不成。」木蘭回絕了,「我見倒還可以。」
??太上教為什麼要歸順?她心底疑惑。望著表面平靜繁華的麗京,有種暗底波濤洶涌的不祥感。
??她的確是反對太上教的。光光鎖國封港這點,就讓她無法認同。前陣子太上教正盛的時候,教徒多次破壞港口,焚燒商船,屠殺外國人。
??不知道花了多少時間力氣剿滅,費了多少折沖,才與鄰國勉強達成協議。
??現下他們卻要歸順了。
??她心下衡量,卻覺得自己似乎陷入一個極大的網。這網,似乎羅織多年,在這次的巡撫中發現端倪,有點不敢相信太上教滲入之廣,之深,組織之嚴密。若要認真追查,恐怕達官乃至皇親皆有份。
??太上教的有恃無恐,到底是因何而來?
??奇怪的是,百官居然對這件事情的意見一面倒,異口同聲應讓「護國菩薩」金殿面聖,半數以上願意以身家作保,「絕無不利之心」。
??他們怎麼知道?
??連那群書呆子御史都沒口子的贊成。幾乎所有的老臣子興奮終日,不知道在興奮些什麼。
??這種氣氛太詭譎。
??皇上決定金殿之上接見「護國菩薩」的時候,她突然想出口反對。卻想不出反對的借口。
??煩躁不已,日日繞室而行。石中鈺也覺得奇怪,饒她聰明機智,卻也查不出端倪,她苦思憚慮,寫信給段莫言,求他往江湖查一查,焦急的等消息。
??直到那日,她的心口仍然焦跳不已,同樣在金殿,她仍全副戰甲,手按劍柄。太上教的「護國菩薩」最好無不利之心。若有,就讓他真的升天當菩薩去!
??只見他帶著兜帽,掩著面容,走到金殿之上,卻昂然不跪。
??「太上教主,何以見了朕,不行君臣之禮?」新帝開口,木蘭的劍已出鞘三分。
??「孤欲行君臣之禮,恐反失禮。」這熟悉的聲音…兜帽下微微笑著的
??唇,看起來這樣面善…
??他將兜帽往後,露出面容,「孤乃聖帝皇儲東霖環。」
??宮變時失蹤的皇儲?
??木蘭的臉慘白,整個人都僵硬住了。
??***
??數年護國夢一場。
??只是受了點風寒,向來練功勤謹的木蘭卻病得無法下床。到底是這些時候的新帝皇儲的政爭,還是乍見皇儲的震驚,還是為了這幾年的苦心與布局被打亂,她自己也不知曉。
??她因國師所言,被立為東宮祓災解厄,之後立東霖環為皇儲,卻不再加封號,為恐皇儲又離奇死亡。國師靈不靈,她不知道,不過,的確小她幾天的東霖環因此平安倒是真的。
??父皇倉皇出宮的時候,誰也沒帶,就帶了這個皇儲。只是父皇被伏兵殺死,皇儲就此失蹤,誰也料不到,失蹤的皇儲一直在她欲剿滅的太上教。
??此時天下太平,東霖環來討他應有的江山了。
??之後,新帝決意禪讓,東霖環繼位為興帝,看著璇回陳州,她站在雪地里默默無語。
??「璇…」握住他的手,心下仍是茫然,不知道為什麼會起了驚天動地的大變化。
??「皇姊保重,」他倒是開心的,「過些時候來陳州玩。」他附耳,「考慮一下,當王府王妃也不錯,我們可以自由自在樂享富貴,無天下百姓之憂,多好。」
??她笑,也幾乎落下淚。
??等听聞璇王爺府遭賊人洗劫,無一活口,燒成一片白地,她心口一涼,倒下來開始大病一場。
??她已經不用監國了。興帝客氣的收走了她的監國匕首,也收走了她的兵權。百官歡騰,宴席的聲音從很遙遠的地方就可以听見。
??她燒得昏昏沉沉,听著皇宮里飄來的音樂笑聲,像是在慶祝她的衰亡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