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君的話是真的。
重華揮出火爪,怒吼著,「九疑山到底有什麼?!上神懼怕我們看到?」
加百列輕輕松松的架住他的爪,光華劍發著寒光,「你說會有什麼?
可惜你永遠不會知道了!」
若論武藝,重華應當在加百列之上。但是只用假身的他,法力和持續力卻遠遠不及加百列。若不是加百列將上神的命令奉為聖旨,不能殺死眼前這個可惡的家伙,重華恐怕早就粉碎。
有了這層忌憚,重華才能勉強支撐。發狂的重華一味猛攻,只是他這個返魂假身承受不住這樣強大的法力,已經有了微微的龜裂。
多年被禁錮的憎恨和旅伴被殺的新怨,讓他更奮不顧身。
「加百列!你這個陰險的小人!」他依稀還記得夜神被加百列這位「好友」陰謀陷害,喝下忘魂水無法動彈,才讓上神桎梏的往事,「你除了會放冷箭和下毒,你還會什麼?你不配當天界軍的首領!」
「你這個只會使蠻的笨蛋!」加百列像是玩弄老鼠的貓,笑得這樣陰沉,「『兵不厭詐』,只靠蠻力和漂亮臉蛋,你也只配當個孿童!」
扁華劍激射光芒,重華的微血管皆爆裂,到處滲著血,嗓眼一甜,鮮血涌出唇角。
「怎麼了?」加百列嘲弄的問,「天界最強的斗神怎麼了?這樣就不行了?」
重華一提氣,驚覺胸臆空空蕩蕩,一口真氣提不上來,狂風驟散,眼見就要筆直墜落…
身子猛然上提,籠罩黃金斗氣的狐王現出真身,鼻上獰著怒紋,一條狐尾卷著他,輕輕的將他拋擲在樹上。
「閃遠點。這個該死的家伙是我的。」他怒不可遏的望著加百列。
「半只神族,又來了個戰敗者的王者?」加百列恥笑著,「你想對我這天軍總指揮怎麼樣?」
「讓你死!」他滿口獠牙閃閃發光,尖銳的斗氣比寒風還刺骨,席卷著天風,撲向加百列。
原本滿心輕慢的加百列卻覺得有些不對勁。這魔族的法力不像受過戰敗者契約的約束。
他又拉滿弓,「去死吧!看流星箭!」
扁箭像是會轉彎追著狐鬼,他像是流動的黃金避開光箭,犧牲一根尾巴誘使光箭射穿,同時他也咬進了加百列的咽喉。
「為什麼暗算我?」
「咯咯…」他幾乎發不出聲音,「我只是…想讓叛亂的夜神痛苦…要怪,就怪你不該跟夜神同行…」
狐鬼咬得更深一點,「我要跟誰同行,需要你的批準嗎?!」他的爪子挖進加百列的胸膛,破開心髒掏出靈珠,「你連被吃的榮耀都沒有!」
就在他面前捏碎靈珠。
加百列尖叫著消逝,「上神不會原諒你們這群叛神者∼」
「你們如果是主宰世界的神,這種世界,還是滅亡的好。」他幾乎耗盡靈力,從半空中跌下來,重華接住了他,冉冉的落地。將昏迷的狐鬼交到極翠的懷里,沉默的獸神,到河里提了水,開始替死去的勇者淨身。
「等一下。」耗盡所有力氣的狐鬼掙扎著,「讓我來!這是我的責任!」極翠楞了一下,緊緊的擁抱他,然後含著眼淚扶他走近。
刻意壓抑多年的情緒,在這瞬間爆發。他苦練不知道正不正確的冰系魔法,不能隨便波動情緒。但是這瞬間…
甭獨在族人尸身的死寂里誕生…懷了他的孩子卻總是難產的人類新娘,笑著逝去青春的生命…為了他舍生的人類朱里安…
「我該吃了你…」他的淚沿著頰滑下,滴在朱里安安詳的臉上,「但是…我吃不下…我吃不下了…」
極翠心痛的上前一步,「不要踫他。」重華的聲音嚴肅,「過來。讓他和自己的親人告別。還有…親手埋葬在自己的身體里。」
她埋在重華的懷里痛哭起來。
嘩啦啦的,精靈小徑開始下雨。像是為他們哭泣著。
***
化成真身吃掉朱里安尸體的狐鬼,回復人身以後,靈力和情緒都爆發完了,里外都像淘空了一樣,楞楞的淋著雨。
一手拉著他,一手拉著重華,馱馬和騾子默默的跟在他們後面。雨嘩嘩的下著。
極翠臉上混著淚水和雨水,卻告訴自己一定要堅強。狐鬼心神俱失,重華也因為跟加百列一戰大動元氣,他們現在能夠依靠的只有自己,現在不是她顧著自己哭泣的時候。
只是…啊,這淚和雨,為什麼不停下來?
「前面的旅人!不要再往前了。」白紗覆面的女人如鬼魅出現在他們面前,嘩嘩的雨點滴也不曾落在她們身上,「往前不是你們該去的地方。」
極翠覺得非常疲憊。好幾次重華因為太疲倦跌在地上,精靈小徑對神族原本就不是容易耐受的地方,他又艱苦的戰斗了一場。
「我們一定要過去。」她懇求著,「最少讓我們避雨。我的同伴都病了,我們又累又餓,沒辦法回頭了。」
「往前是巫女修行的地方。」女人不為所動,強大的結界讓極翠倒退幾步,重華摔倒了,狐鬼仍然漠然的站著。
「不要求這些臭女人。」重華喘著。他重生的身體由土和荷花組成,天生就畏懼雨水。經過苦戰和精靈之氣的侵蝕,點滴雨水像硫酸一樣在身體里刺痛著。
她交握雙手,咬著嘴唇。若是只有她自己,她一定頭也不回的離開。
但是…
「求求妳!如果這里是巫女修行的地方…請看在『大母神』的份上,收留我們這些旅人吧!」
女人震動了一下,有些舉棋不定。巫女信奉的神祇是禁語,只有巫女才听得懂這種精靈語。這個看起來滿身血腥的女孩卻能正確的說出大母神的名字…
「為什麼還沒叫他們走?」威嚴的聲音,另一個女人又出現了,「不走就讓他們留在外面餓死…」那個威嚴的女人驚愕的看著她,「歌…歌姬?」
極翠也驚愕,「…你認識我媽咪?」
那個女人望了她很久,「你是歌姬的女兒?」
「我是。你…你是誰?你怎麼認識我媽咪?」
女人緩緩的拿下自己的面紗。極翠瞪大眼楮,撲了過去,又被結界擋回來。「媽咪?媽咪!」她開始捶著看不見的結界,「媽咪!」
「我不是歌姬。」女人微露悲感的微笑,「我是跳神舞的舞姬。」
雨仍然嘩嘩的下著。
***
他們在大母神神殿安頓了下來。
最初的驚愕過去,她也奇怪自己怎麼會認錯。舞姬吩咐巫女們帶他們去安歇飽餐,但是狐鬼和重華都不讓任何人踫,極翠歉意的笑笑,領著他們去沐浴,重華還能自己洗澡,狐鬼還是楞楞的,任由極翠幫他擦拭臉上的血跡。
「狐鬼。」慢慢的幫他洗澡,「狐鬼,還認得我嗎?」
他空洞的眼神沒有一絲生氣。
「狐鬼,我若死了,我的尸體要怎麼處理?」她柔柔的問。
他的眼神慢慢回來,「你不會死。」聲音干澀著。
「人都會死。」
「那我就吃掉妳。」他浮出一絲悲感的笑。
終于了解,為什麼狐鬼堅持要她的尸身了。被這樣的魔族愛著,她也覺得很幸福。
幫精疲力盡的兩個人穿好衣服,重華連飯都沒吃完,就昏沉的睡著了。狐鬼根本沒吃飯,只是力竭的睡過去。
扶重華上床,他咕噥著,「你比較愛狐鬼。」
「那不一樣好不好?」她點了點重華的鼻子。
對狐鬼,是感激,是恩。是一種深刻得接近愛的親情。
重華卻讓她的血沸騰。
等她沐浴包衣以後,已經很夜了。她渾身酸痛不已,還是撐著去見舞姬。
「你應該叫我阿姨。」舞姬慈愛的笑。